付律将信将疑地瞪司芒一眼，继续忙自己的事。司芒也不再理他。
　　直至夜晚，月色昏暗，风声呜咽。林间暗影重重，不时响起几声凄厉刺耳的鸟鸣。空气中混有极淡的血腥味，飘飘荡荡，时有时无。
　　司芒与付律躲在远处。一只鸱鸮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格外诡异。
　　司芒闭上眼，进入到感知无限放大后呈现出的黑白世界。她放‘眼’望去，十步之外青烟弥漫。司芒心下大骇。这是多么恐怖的厉鬼，萦身青烟连她的感识都穿不透！
　　她下意识地退后。付律感受到她的移动，伸手摸索她的位置。
　　入夜前，司芒担心神识扩散搅动的法力会惊动山中邪祟，特意嘱咐付律不要动用神识。但这就代表着他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只有模糊的轮廓。
　　她抓住付律的护腕，未再松开。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司芒这次格外注意听觉与视觉的统一。只是此时听觉中仍悄然无声。那只鸱鸮歪着脑袋傻呆呆地站在树枝间，一动不动。
　　她倒吸一口凉气，她为什么会觉得那是只鸱鸮？
　　司芒拉着付律缓缓后退......她果然还是太大意了！厉鬼变化千端！

　　司芒用指尖轻轻在付律手背上滑动。一个‘退’字尚未写完。付律一把抓住她。她拍拍付律，示意没事。
　　司芒从怀里摸出一张符递给他。又在他的手背上写出一个‘安’。付律迟疑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后退。
　　司芒‘看’着付律走远，其间不敢有任何动作。而那只鸱鸮依然死物般地盯着她，没有反应。
　　难道她猜错了？更让司芒不安的是，比起前方青烟中翻涌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它显得太和善了些。
　　一妖一‘鸟’如此这般不知对峙了多久。妖睁开眼，直视那两颗绿幽幽的光点，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就在司芒收手的瞬间，她听到了一个男人尖锐的笑声。一瞬间，‘鸱鸮’双眼张大数倍，‘大笑’着张开翅膀，俯冲下来！司芒闭眼不及，黑暗中硬而糙的羽毛刮过耳边，火辣辣的疼。它的爪子抓住司芒伸出胳膊，稳稳地落她的在小臂上。
　　司芒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铜铃大小的眼睛转向自己。毛发耸然。那东西又‘大笑’两声，忽地贴近。
　　刹那间，浓烈的青烟自它面部喷涌而出。转眼将司芒包裹进去。她仓皇后退，肩胛骨重重地撞在身后树干上。隐隐地，她感觉到体内毒素又开始从骨缝之间扩散出来。她撕心裂肺地咳嗽，竭力喘息，双目刺痛难忍。她跪倒在地，呛人的青烟疯狂钻入七窍。
　　纵使头痛欲裂，她也强忍着未去反抗。因为，在青烟冲入眼睛的瞬间，她眼前亮了一下，漆黑山林开始逐渐变得清晰。就连蠢蠢欲动的毒素也在阴寒刺骨的气息中悄然消沉下去。

　　她在嘴里塞满了树叶草枝，担心自己一但忍不住叫出声会被付律听见，反而平添许多麻烦。她冷极了，也痛极了，一下接一下地用脑袋去撞身后的树干，身下的草地被她蹬得光秃，潮湿的泥土翻开。
　　司芒流出两行生理性的泪水。猛地一股新鲜空气灌入鼻腔，她将满口草枝树叶喷出。适才忍不住嚼了几口，差点咽下去。她剧烈的喘息，冷汗顺着脸颊不住地流下。她用袖子擦擦额头，双目依旧疼的厉害。她艰难起身，‘笑声’又出现在耳畔，更加急促疯狂！
　　司芒用手指撑开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青烟中的景象变得清晰可见，一只黑犬蹲在身前，‘大笑’着示意她跟随。她今后不想再听见任何笑声。
　　‘黑犬’在前，转过高地，灵巧地跳上一块山石。司芒勉强跟着跳上去。她曾画下血阵的那片洼地就在眼前，一览无余。青雾飘飘荡荡，足有三十余团。没想到道长当初用来引诱一只小鬼的血阵竟有如此威力。
　　她心底愈发不安，正意乱间，一小团青雾撞在她胳膊上。司芒看着这团青色的‘小火焰’，隐约感觉到它很畏怯。她扇动气流，将那小家伙送走。这个时候再跟一只鬼发生冲突，绝对是愚蠢至极。
　　司芒回头望去，不出所料，数不清的鬼魂从山后高地‘倾泻’下来，向洼地聚集。如此恐怖而壮观的景象委实难得一见。‘黑犬’静卧在身侧，它究竟有什么目的？司芒心底疑窦千端。从未被监巡司注意到深山里，怎会有规模堪比乱葬岗的亡魂？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邪修。她不动声色四顾观察。余光一晃，就在斜前方，视线尽头处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司芒敛声屏息等待它靠近。
　　林间又响起飘忽不定的啜泣之音。那人影缓缓前进，迈着僵硬的步子。团团青雾四下避逃，躲不及的就会被这东西一把抓住，撕咬吞噬。一时间，哭嚎之声大作。
　　很快司芒就发现了更加令她惊愕的事情。这些小鬼都在往旁边那东西的身后躲。甚至还有小团青烟往她怀里钻。司芒极力克制一张符纸拍出去的冲动，目光再次投向洼地中央大开杀戒的厉鬼。
　　它冲到血阵前，探头如猎犬一般狂嗅，而后猛地将那块地面掀起，力度极大，飞扬的土块溅落司芒一身。它仰天如野兽一般发出刺耳钻心的咆哮，飞鸟惊起，山林动摇！那个血阵激怒它了。与此同时，司芒感知到法力波动。
　　不好！是付律！司芒暗骂一声，腾跃而起。而身边那东西反应更快，只闻得一阵狂笑就不见踪影。再回首，洼地中两只厉鬼已经撕咬在一起。
　　司芒不敢耽搁，极速展开感识。付律已经处于感应范围内，她一张符扰乱他动作，另一张使他摔下佩剑。她跳下山石，正要赶过去。身后刺耳的咆哮声中传出一阵清晰的狂笑。她竟然听懂了！
　　两只鬼打的地动山摇，监巡司很快就会到。现在这幅模样对身为符修的她非常不利。司芒心下权衡，恐怕要搏一次！
　　溯千秋
　　“付律救我！”司芒跌跌撞撞地跑向付律。
　　付律骇然驻步。果断起手，剑指司芒，厉声道：“别过来！”
　　司芒此刻周身青烟萦绕，阴气纵横。任谁见了都会是这种反应。司芒不顾他的警告，直接向剑尖撞去。利刃穿透左胸，呼吸一滞，剧痛炸裂开，血液涌上咽喉，她借着冲劲在付律惊慌的眼神中扯过他的衣襟，附耳道：“不是符修......”而后仰倒，自封六觉，主动陷入昏迷。

　　付律六神无主地托起司芒，几道剑光划亮天际。
　　此番，司芒昏迷三月有余，山中打斗早已将血阵的痕迹抹去。付律只说她是暮宗主带来的，其余一概不知。加之剿灭厉鬼仅用两天时间，三个月风头已过，她本身伤势严重，醒来后仍需静养。以此避过了监巡司的盘问。
　　毕竟，有些事问起来她说不清楚。
　　已经到了阴气萦身的地步，人竟然毫发无伤，还意识清明这一点她就没法解释。若实话实说，不可能有人信。她也没有把握在众目睽睽之下装疯。
　　最终还是要感谢付律。因为一旦监巡司得知她身为符修，无论如何她都避不开盘问。有些事她不能说，只能再编一套说辞。而这如果说辞中出现纰漏，她就危险了。当然，付律选择三缄其口也是为他自己免去了许多麻烦。
　　日期：2019-07-14 1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