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那木门又被敲了三下,还没等段云楼开口听得屋内吵了起来。
“老太婆你敢去开门!那可是一群流匪!”
“呸!要是流匪,谁给你这个老东西敲门!”
门一开,一位身材矮小但面容颇为和善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一见来人是个长相标致的大姑娘,眼神里满是喜爱。
“大娘,我与夫君一行人路过此处,想借婆婆家些柴烧。”段云楼轻声道。
老妇人看了一眼不远处低着头看书的董平的笑道:“姑娘的夫君也是个标致的人物,刚才那老糊涂已将这事告知与我了。后院柴多的是,尽管去取。”
生堆火,再灌几口烈酒,这些糙汉子便能抗一夜的风寒。董平却没喝酒,说些下流的话,那半本春宫图对他来说是什么都好的御寒宝物。
段云楼也咕嘟咕嘟的喝了半水囊的酒,那些糙汉子纷纷喝起了彩,都夸段姑娘好酒量。唯独董平畏缩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段云楼泛起红晕的玉颈看个不停。橙红的火光下,段玉楼的微微泛红的白颈让董平想到了卞州三合居等的红豆糕,红软香糯。
篝火阑珊间,众人已经昏昏欲睡。段云楼刚了马车躺下,却没想董平也跟了来。段云楼目光一凛道:“董参军莫不是还没长记性?”
“刚才你对那老妇人说我俩是夫妻,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董平嬉笑道。
“你可真是厚脸皮,我说的夫君是林壮士,谁提你名字了。”
“段小姐真是无趣。”董平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夜里寒,盖这个会暖些。”说罢,董平便将自己宽大厚重的裘皮围脖解了下来盖到段云楼的身。
“无事献殷勤。”
“我这叫怜香惜玉。”
董平说罢便不再与段云楼争口舌之利,规规矩矩的下了马车。
“狡猾。”段云楼摸了摸那裘皮的围脖,浅笑道:“好的料子。”
今儿轮到董平守夜,他坐在篝火旁,轻轻抚摸着那个细长的黑匣子。黑匣子里的东西是一柄刀,这刀是当初跟董平一块从送善湖里捞来的。
“让我再看你一眼,一眼。”董平喃喃自语。
忽而,一阵阴冷的虎啸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只叫人心惊胆战。
屋里的老汉陡然惊醒道:“有老虎!”
老妇人似梦呓般的说道:“老东西,这年月连狼都没了,哪儿来的老虎。”
老汉长吐了口气,随后便窸窸窣窣的动作开来。
“你去哪儿?”
“我去看火封了没有,你这老婆子办事我不放心。”
那十几个糙汉子其实都被惊醒了,他们只认为是董平守夜无趣在戏耍他们,皆装睡没起,只有林三川翻身立了起来。此刻林三川的双眼宛如两盏烛火,明亮异常。他环顾了四周一番后不解道:“怪了,这方圆三里连只兔子都没看见,哪里来的老虎。”林三川天生的一双鹰眼,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三四里地外飞过一只苍蝇他都能看的个一清二楚。
“董参军,你可看见了老虎。”
董平不经意的合那木匣子道:“既然你醒了,替本参军将这下半夜给守了吧。”说罢,董平便抱着木匣子躺了下去。有人忍不住窃笑两声,只当是林三川这傻大头又被董平给耍了。
林三川挠挠头继续追问道:“董参军,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老虎啊?”董平没回他,林三川探身看看,却发现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董平已然睡着了。
做梦好,梦里什么都有。
前些日子董平梦到了冰河铁马,珍馐美酒,他与剑圣打过架,与诗仙碰过杯。而今夜,他又回到了那座叫戍北的城。
董平觉得以前过的那二十年加起来都不如在戍北城这三年光景过的真切,至少梦里的戍北城的一砖一瓦都是斑驳的,城里的人也是真切的。
董平大步走着,梦里的戍北城没有冰雪,春暖花开。
戍北城外有座尼姑庵,董平时常去,但去的并不光彩。今儿个,他要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走进去。
轻纱罗帐,玉体横陈。董平坐在床沿,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这块丰韵的美玉。似梦似幻间,董平叹息道:“下次见了你,你可要泼辣些,要狠狠的抽我几个耳光,大骂我几句负心汉,这样我才会好受些。”
董平的指尖缓缓从圆润的下巴,划到晶莹剔透的脚趾。
庵外的喇叭花藤不知不觉间,已然紧紧的缠绕在了梅花树干之。
浮生,梦了一夜白。
再行二百余里,过了檀渊镇,便是辽国地界了。
半个时辰前董平踩了脚马粪,直到现在他还正一脸厌恶的在雪地来回蹭着脚。站在他身前的段云楼与林三川等人不知正眺望着些什么。段云楼皱眉回头瞅一眼董平,她心里不禁腹诽了句矫情。
众人在此停下,皆是因为目力极好的林三川看到前方有异动。看了片刻林三川方才神情严肃的说道:“是流匪。”其他人满是错愕,流匪是这荒野之极为强横的一股势力,他们骑快马持弯刀,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由于流匪大多是机动性较强小股势力不易剿灭,辽宋边关皆对其头痛不已。
一人道:“管他做甚,我们另寻路绕过去便是。”
“这伙流匪已将村落的几十户百姓赶到了一起,似要大开杀戒。管还是不管,还得董参军定夺。”林三川也算的是精明人,一行人也只有他最了解前方情况,但他自己却不发表意见,反而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董平。
段云楼正仔细打量着董平,在她看来,城府极深的董平是绝不会插手这档子破事的。
董平的脚仍在雪缓缓蹭着,“流匪有多少人马你可看清了。”
“能看到的有十八人,其一人从呼吸看应是个实力应与韩教头不相下的修士。”林三川道。众人深知韩清淤的实力,虽不能以一当百,但收拾他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
说话间,段云楼已经想了数种应敌之法,但无一,都是死局。
“这董平倒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修士,是舍了这一百多条人命灰溜溜的逃了,还是舍命一搏?无论他怎么选,想来都有趣的很。”段云楼暗道。
像是终于将污垢蹭干净了,董平停下脚来,微笑道:“只要将那修士杀了,剩下的流匪也不足为惧了。”
“可谁去杀呢,我们之怕是没人是那修士的对手。”段云楼略显惊讶道。
“自然是我去。”董平微笑着回答道。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解马车的绳子去了。
“这董平…”段云楼呢喃细语。
众人不说话像是默许了,许三川低头道:“这事,怕是也只有董参军能办了。”
白衣,黑马,独行与灰天白地之间,眼前的景儿像极了一副写意的水墨画。心机,矫情,勇莽,此刻段云楼又对董平有了一个新的定义,仙气儿。
“你们也当真放心让他去。”段云楼淡淡道。
段云楼苦笑一声,嘶哑着喉咙低声道:“董参军,董参军可是人屠啊……”
林三川的思绪猛的回到了三年前,当时戍北城来了一股流匪闹得人心惶惶。这股流匪极为凶残狡猾,马安生出兵几次都未能将其彻底剿灭。而这时也正值董平刚刚被提拔成参军,营人心不稳,流言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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