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麻天际摸出支粗大雪茄烟卷点着，狠狠吸一口，“说它是一个关系重大的问题，不如说它是一个处心积虑制造的骗局。这个骗局不但叫我气愤，也叫我大伤脑筋。说得严重些，它一旦出了差错，我麻天际的无利公司总经理头衔立马得被董事会摘掉……或许还得被公司法人起诉追究渎职、失查的责任。”
　　在一大团烟雾的遮掩，麻天际开始讲述那个伤透他脑筋的问题。
　　临近吃午饭了，苏岐才完成对最后一个车间的巡查，从机器轰鸣的厂房出来往厂区另一边的办公楼去。苏岐任红光厂长职务已经半个月，过去半个月里，他几乎每天午都要一个一个车间、一跨一跨厂房进行仔细巡查，随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还要随时和车间的管理干部交流沟通，随时听取职工对工厂改革发展一系列方针政策的反馈意见。下面的职工群众普遍认定他这任厂长当得很勤勉、很认真，他也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让一度濒临绝境的工厂一天天好起来、发展起来。

　　今天是红光厂所有车间都恢复生产、正常运营的日子，它标志工厂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虽然它还处于大病初愈的不稳定状态，如果不小心呵护很容易出功亏一篑的乱子，但是毕竟它已经起死回生进入了正常运营状态。所以今天午的巡查对苏岐来说有着非同反响的意义，让他从始至终都有一种过年过节般的愉快。虽然一路下来，他的大脑要不停歇高效运转，他的嘴巴还要不停歇说话解释，身心都有一种超负荷的紧张和疲惫。

　　西安八月下旬，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直射下来，仍旧带着盛夏时节太阳的余威，让人一阵阵有一种被烧烤出油的感觉。苏岐向前走出四五十米远，头的汗水顺着鬓角一道一道流淌下来，他摘去安全头盔抹去脸、额汗水的时候，生产科长姬长河从工厂大门那边快步朝这边过来。
　　距离苏岐七八米远，姬长河脸便露出有点暧昧的笑容，“厂长，有位年轻漂亮女士开了辆陆虎越野车来找你，被门卫拦在大门外。她打你手机，你手机关机。门卫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门卫只好把电话打到我那里……那女士说，她叫覃菲丽。”
　　苏岐抹一把脸说，“那个覃菲丽，她现在哪里？”
　　“在门卫室，我请她去办公室，她不去，非得你这个当厂长的亲自去请她。”
　　苏岐笑了，“这根磨人筋呀！”朝姬长河摆一下手，然后转身往大门口去。
　　苏岐急匆匆来到大门口，覃菲丽早已经从门卫室里出来，“苏厂长，你好哇！”
　　“覃菲丽，你咋能找到这里？”

　　覃菲丽红红白白的娃娃脸充满了得意微笑，“你们这里又不是军事禁地，我怎么不能找到这里。”然后她脸又出来一种惊讶说，“刚才听门卫说，你是他们的新厂长？”
　　苏岐迎着她的惊讶，用戏耍的语气问：“是不是感觉特意外，还替我捏一把汗？”
　　覃菲丽真正担心地点点头，“你这么一个温尔雅好脾气的男人，说话做事都是内敛又低调，怎么能胜任一厂之长的差事？”
　　“你感觉能生人厂长的男人，是什么样儿？”

　　“我印象能担当厂长职务的男人，外形要特别糙，特别有个性，脾气特别臭，还特别敢冒风险。他们天生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可以压得住阵脚，镇得住人。不但会大碗喝酒，还要会拍桌子打板凳的吼叫着骂娘训人……”
　　苏岐笑嘻嘻拦住她话头，“你印象的那种男人不应该是厂长，应该是水浒传里抡板斧的黑旋风。其实现在工厂管理的成功与否，起主要作用的应该是管理者的管理学识和治厂理念，和性格没有太大关系。”
　　覃菲丽几分欣赏看着他说，“知道我大午顶着大太阳巴巴赶过来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
　　“我是来向你通报一下余慧子的消息，”覃菲丽说，“半小时前，我打电话去向余慧子祝贺生日，她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我想打电话把这事情告诉你，你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刚才那个生产科长告诉我，你下车间现场办公的时候，从来不接电话。”
　　“余慧子，她怎么啦？”苏岐急匆匆问。
　　第四十七章
　　“余慧子说，她在那个大办公室里实在干不下去了，她根本胜任不了那里的工作，因此每天受尽欺辱。她边哭边说，已经打定主意辞职不干了。”
　　“干不了，干嘛还要硬撑着往下干？北京又不是只有一家公司。”
　　“可是，以余慧子那样的凭，能享受那么优厚的工资待遇，也确实只有无利公司肯对她如此的豪爽大方。”覃菲丽有些惋惜说，“还有几天转正了。”
　　苏岐有些不屑，“说了半天，还是钱在起作用。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小女生呀！”
　　覃菲丽脸一下子红了，“我和余慧子认识这么些年了，从来没听见过她那样痛哭流涕。我害怕她万一想不开干出什么不好事情，所以赶紧开车过来和你商量对策。”
　　苏岐有些为难说：“这里和北京相隔千公里，我对你们无利公司的情况又一无所知，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好对策来。”
　　“你没有好对策，起码可以通过电话安慰劝导她一下吧。”
　　苏岐苦笑起来说，“余慧子害怕我消磨她的发财斗志，至今都不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我怎么安慰她？”
　　“我和余慧子接通电话，你只管和她说话是了。”

　　苏岐毫不犹豫答应：“行，你接通了，我好好劝劝她。”
　　“可是我到你们厂门外打余慧子的手机，她已经关机了。刚才又打，她还是关机。”
　　苏岐一下子慌了，“大午她关什么机呢，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覃菲丽咯咯笑了，“看你大惊失色的样子。”
　　苏岐轻轻松一口气，“你呀，又故意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是有意试探一下你。你呀，真正是一个痴心的汉子。”
　　“不是我痴心，是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快把心安稳放回肚里吧，我的哥哥。”覃菲丽又咯咯笑起来，“刚才在门卫室里等你的时候，我又往那个大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知道余慧子被麻总请去办公室谈话了。”
　　“这种时候，麻天际请她谈什么话？”
　　“具体谈什么话我猜不出来，但是根据我的推测，也可能从现在开始，你的前妻算是否极泰来熬出头了。”

　　苏岐长长出一口气，“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覃菲丽看苏岐真正放了心，又正色说，“咱俩干嘛老傻站在这里说话，第一次到你们工厂来，也不邀请我进去看看。刚才我听门卫说，你们工厂能短短时间恢复生产，你这位新任厂长在其起了非常关键和非常重大的作用。”
　　苏岐犹豫片刻说，“覃菲丽，我实在不想领你进工厂里去。”
　　“为什么？是怕我和你一起给人家误会，还是怕别的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怕工厂里恶劣又简陋的环境吓住你。工厂的生产车间和星级饭店的豪华套房完全是两个世界，也完全是两种生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