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废黄河》
第10节

作者: 飞天揽明月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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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朱氏一辈子生了六个子女,前面四个全是女儿,当中又夭折了两个。待到王公子出生,高兴之余又生出莫名的恐惧:唯恐这个儿子养不大。她便自作主张,给她儿子取了个“公丫头“的小名,战战兢兢地希望能养得活。所以王永福小名的全称应该叫“王公丫头“,简称“王公子za“。
  后来她也生了第二个儿子,小名叫王二公子,可是到64年好容易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养到七八岁的时候又饿又病夭折了,紧跟着王俊德走了。这可把她唬得魂飞魄散,觉得王永福又不保险了,着急忙慌的她想到了一座寺庙——原来县里的普仁寺。普仁寺毁于战火,被几发炮弹端了个底朝天,里面的菩萨也不见了。

  是不是菩萨没了,不再保佑我了?
  县志记载:“普仁寺以及里面的灵通塔,为大宋仁宗敕建。卧佛藏舍利处,传为鲁班所建。浮屠七级,皆砖石砌成,内中并无寸木支柱。顶上望黄河如线,放大光明,照耀数十里,远近男妇皆见之,真法林之胜迹也。”
  千百年来,普仁寺里的菩萨和家家户户的祖宗一起庇佑这方土地的人民,守护他们的精神家园。如今不见了!
  要是普仁寺还在,把小孩寄养在寺庙里或许能逃过这一劫,可普仁寺早就被一发炮弹夷为平地了,寺庙没了,菩萨也跟着没了。开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习惯,也没当什么大事,不觉得有什么,炸了就炸了。可事到临头就让人抓狂了,原来没有这玩意还真不行,这难道是真的不想让人活了吗?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你到哪里去了?
  她又想起了普仁寺的和尚,寺被炸了,和尚总不会死绝吧,肯定还有活着的和尚!当时她去烧香礼佛的时候好像跟一个俗家姓左的小沙弥说过话,姓“左”唉!她觉得冥冥之中小孩跟这和尚有缘。死马当活马医了,王朱氏就四处托人寻访,访了几个月终于访着了。

  人家把和尚住的房子指给她看,远远的地头上一团绿,一团绿下面有个跟雀子窝差不多大的小房子,离人群聚居的村落好一段距离,不仔细看还看不到。
  人家说:“挡起来了,就在那几棵树底下。”
  她道过谢,然后整理一下自己和小孩的衣服,攥着王永福的手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过去。一条灌溉用的小溪出现在面前,水很浅,铺着几块平滑的石头,一群一群的小鱼苗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水边的芦苇随风摇摆,里面不时飞出几只翠鸟。
  母子俩晃晃悠悠过了溪,站在茅草屋前。屋子倒是一般的屋子,泥巴和着麦秸糊的墙,屋顶也是一般地苫的麦秸,就是太小了点,估计也就放张床。
  屋后几棵高大的意杨树“哗啦啦”地摇晃着树叶,屋前有一棵槐树,枝繁叶茂的,占了门口三分之二的面积,树上挂着大串大串的槐花,整个茅屋都笼在淡淡的香气里。
  让王永福感到新奇的是屋前还有一簇细竹,翠绿的,像一大团翡翠,纯净无暇,虽然比较矮,还是给人一种冲破苍穹的感觉。王永福没见过竹子,以前倒是见过他父亲画过竹子,一节,一节,又一节,刚劲有力。
  太安静了!好像这里并没有人居住,门上也没有锁,连锁别子也没有。
  王朱氏硬着头皮敲门,“得,得-得-得”,像敲一只木鱼,清脆的声音向四周传出去,穿过衣襟,透过人心,在槐树的叶子之间回荡,在竹子的空节中回荡,在芦苇中回荡,在溪水里回荡……
  里面的人本能地合起手掌,默念:“阿弥陀佛……”
  过了好久,王朱氏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王朱氏眼睛里希望的光芒渐渐黯淡了,她扭头看了小孩一眼,叹口气,转身要走。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声音问道:“同志,有事啊?”
  王朱氏激动地回过身,眼睛立刻恢复了光泽。她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向她微笑着,这笑容就像此时吹过的风,轻轻地拂过衣襟,从指缝间悄悄地滑过,和煦而温暖。这笑容深深地印在王永福的脑海里,当他以后遇到人生中各种各样的困难时,他就会想起这笑容来。
  他已经和一个地道的老农一模一样了,穿着一样的衣服,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虽然蓄了发,眉宇间还是当年的模样。
  “呃……同--志,你,你是姓左吧?”

  “对,我姓左。”他说着把王朱氏母子让进屋里。
  王朱氏赶紧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那就没错了。”她拉着王永福弯腰进了屋。
  屋里很暗,人从外面进来一时看不清东西,眨了两下眼才看见:一床一锅,几根木棍拼成的床,床上铺着一层麦秸,麦秸上又覆了一张席子,一床薄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三块大一点的石头支起一锅,石头缝里塞着几根烧了一半的枯树枝,地面坑洼不平,可也很干净。
  王朱氏把礼物放在床上,说:“呃,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普仁寺原来办法事的时候我见过你。”
  王朱氏顿一顿,接着说:“那个,我还是叫你左师傅吧。左师傅,是这么回事。我想让小孩拜您为师,赐个法号,跟着您念念经文,您看行不行?”
  王朱氏叫王永福跪下来,左师傅赶紧搀起来,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同志啊,现在已经不兴这一套了,你怎么还提这种陈年旧事呢。要是有人瞎嚼舌头根子,会出事的啊!”
  王朱氏听了这话,像被雷打了一样六神无主了,她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来,早已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拽着左师傅的裤腿啜泣道:“你说的呢,我也懂。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敢劳动菩萨,我知道我这“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不好,可寺庙早就被炸了,现在烧香也没了地方,我也不懂为什么就不给烧香了,但是我信佛祖信菩萨的心一直有,从来就没断过。我也不瞒您,这两年里他爸爸自己把自己吊死了,他弟弟也饿死了,他两个姐姐也早死。我怕呀!要是不能把他保住,我也活不了哇!我怎么去见他老子呀!左师傅!求你了!你大慈大悲,行行好吧!”

  她这几句话戳到了左师傅的痛处,左师傅也落下泪来,不知他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还是佛门浸润多年让他有了一点修为。他想了好久,长叹一声说:“看来我跟此子有缘,我答应你。不过他不能住在这儿,我也无力照顾。这样吧,你呢,过一段时间把小孩带来,就说是走亲戚,我带他念念经文。”
  王朱氏总算回过了神,含泪说:“活菩萨,您真是活菩萨!”说完又拉着小孩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左师傅伸手将他们扶起来。
  “那你看要不要给小孩剃头呢?”
  “我不要剃头!”王永福低低地喊起来。
  “你看这小孩,这么不懂事!”
  “算了吧,心里有佛祖,外面什么样子无所谓了。你看我,不也留头发了么。”
  以后,隔三两月的,王朱氏就带着王永福来走走。左师傅先教王永福念一些《三字经》、《弟子规》、《论语》、老庄,也没有书,他说一句,王永福跟着念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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