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畏畏缩缩地掀开那张油布门帘,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来到张大民的面前。
张大民直指赵建国反问他:“那天晚上,天上还有月亮,他杀了人,你是否也在现场,亲眼目睹?”
李肆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自己亲眼所见。
“哦,你真看见了?他到底怎样动手杀人?你不妨说来听听!”张大民仿佛如获至宝,喜出望外。
李肆伸出一只手臂,仿佛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马刀,径直走到身旁马匪的胸前比划了两下,一边模仿那晚赵建国杀人和动作,一边声情并茂地还原当时现场的情形,“他就这么捅了一下,那个窃贼就死了!”
那个被对方当做假想敌的马匪,十分厌恶地推开李肆的右手。张大民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一个马匪立刻从腰间拔下一把火钳,直接送到他手里。
“对对,他就是用我家这把火钳捅了那个家伙!”李肆终于认出了自家的物件。
张大民扬起手中的火钳,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杀死那个人?”
李肆想了一会儿,“当天晚上,门外的月光雪白,我只看到三个黑影从后院的门口走进客栈的大堂”
“他们是同时进来吗?”张大民忽然打断李肆,插嘴问道。
“不是,他们先进来一个人,跟大堂里负责监视我们的守卫扭打在一起,可惜后来打不过,守卫跑了。可他刚跑出门口不远,就被埋伏门外的刺客杀死了。然后另外一个黑影才冲进来,想抢我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罗大爷,可他在旁边碍手碍脚。”李肆指了指还待在浴桶里的赵建国,“于是,两人扭打起来,他就这么一捅,人就死了。”
张大民不耐烦地问:“他们到底是抢劫,还是杀人?你可以说得清楚点吗?”
李肆傻愣愣地想了老半天,“我也不知道,不一定是杀死人再抢劫,也许是抢不动才杀人,他们动机不明。”
张大民不厌其烦地听完李肆的陈述,攥着那把火钳,充满敌意地凑到赵建国的跟前,不怀好意地问:“你就是传说中那个随便拿根棍子就可以把人捅死的绝世高手?”
赵建国浑身颤抖地坐在浴桶里,牙齿哆嗦得捉对打架,咯咯作响,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对方的提问。
“当时,那名刺客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要杀人,我十分紧张和害怕。人一紧张,就会做出傻事,人一害怕,做事就不会考虑后果,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呵呵,你这个理由编得有些牵强。作为一个正常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不会做出如此超常的举动。很显然你这是在撒谎!”张大民随手将火钳猛插桶壁,赵建国下意识地抖动肩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相反方向移位。
浴桶里的洗澡水因为他身体的晃动而溅出外面。那把扁头的火钳直接捅穿木板,插得只剩下裸露在外的手柄。如果赵建国身子不移动,火钳早就插进他胸膛。他心有余悸地盯着插进桶里的火钳,一言不发。
“请问你害怕了吗?你紧张了吗?你做出傻事了吗?我看不出你有一丁点的紧张和害怕。在这么近距离,这么短时间内,你还能迅速做出反应,成功避开火钳的袭击。你身上每一块肌肉的条件反射,以及生理反应休想瞒住我的火眼金睛。”
赵建国沉默地听着张大民提出的质疑。即使他身上的鸡皮疙瘩直冒,此时他也感到没那么冷了。即便野外的凉风习习,寒意袭人,他依然十分镇定地坐在桶里,冷眼旁观对方的一举一动。
张大民紧紧地握住把柄,将插进木桶的火钳一点点地向外拔出,铁棍在木头缝隙里摩擦,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响声,让人听了牙齿一阵阵地酸痛与发麻。等穿进木板里的火钳全部拔出来后,桶内盛满的冷水从拇指大小的孔里倾泻而出,水流如注。
张大民把火钳丢给旁边呆立的李肆,然后指着桶里的赵建国发出命令:“还愣着干什么?马上给我站起来!”
赵建国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钻出水面,右手立即捂住裆部遮羞,左手连忙去撩柴垛上的衣物。张大民横插进在赵建国和柴垛的中间,挡住对方伸出的手臂,尽量不让他拿到任何东西。
“大家都是男人,你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像个娘们,赶快把手拿开,双手自然伸直,放到身体两侧,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目视前方,保持立正姿势。”
张大民提枪恐吓,赵建国犹豫不决地放开双手,手指自然下垂,挺直腰杆站立,整个身子赤条条地展露在众人面前。围堵的马匪们面无表情,视若罔闻,熟视无睹,仿佛看着一具死尸。
张大民收起枪口,向旁边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那些扮演马匪的军统们捡起赵建国那堆破破烂烂的粗布长衫和裤子,掰开,揉捏,甚至放到水里搓洗,连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他们无奈地丢下赵建国的烂衣服,开始疯狂地翻找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几个军统还打着手电筒,掀开井盖,照射院门左侧那口深不可测的古井,那情形好比探测井底埋藏的宝藏。他们放干了浴桶里的冷水,一块块地敲击桶壁,企图找出木板里夹带的东西。
张大民站在赵建国的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仔细打量赵建国身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看透皮肤底下是不是也藏着共党的密码本。他目光所到之处,停留了许久,就像一个彩超医生专心致志地检查一个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
“你年纪并不是很大,身上伤疤倒是不小。既然全身有这么多疤痕,最好就不要出来混了。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身体留有特殊的印记,搞不好就很容易导致身份暴露。难道延河那边都没有人了吗?”张大民一边审视,一边转头吩咐手下,“来人,你们赶紧查验,如实填写记录。”
军统们七手脚地围过来,有的拉出卷尺丈量赵建国每一处伤疤的长度,有的拿出纸笔记录疤痕的尺寸及形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仿佛在做人体解剖学研究。
张大民盯着目光冰冷的赵建国,劝道:“依我之见,天亮以后,你最好原路返回,从哪来回哪去。因为你已经暴露身份,身份暴露的情报人员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你再继续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条,也没人帮得了你!”
赵建国沉默不语,十分冷漠地看着对方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无可奈何的心情之中夹杂些许迷茫与愤怒。军统们几乎翻遍了后院里每一个角落,还是一无所获。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领头的面前,等待撤退的命令。
张大民早就料到这样的记过,不过他还死心,大手一挥,叫道:“马上搜他全身!就算扒了他的皮,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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