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是假,全看个人。”罗树林仿佛念绕口令,“我拿的是上册,你拿的是下册。上下册合起来才是一本,你明白么?”
赵建国点点头,似懂非懂,半信半疑,若有所思地问:“那您打算怎样带走?”
罗树林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狡黠地笑道:“无可奉告!反正我就不告诉你。”
“呵呵,无所谓啦!这些年,你瞒着我的事情还少吗?反正也不差这一件!”赵建国微微一笑,“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力保护你!”
罗树林脸色一沉,叹了一口气,“年轻人,我一大把年纪了,这把老骨头不值钱。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校长同志,你可是我的领导,组织安排我在你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赵建国的语气充满肯定。
罗树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所说的这些,我老朽岂能不知?此次动身,路上多艰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我不能以上下级关系外出,只能若即若离,形同陌路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我都安全。如果一个人被捕,至少还有一个人通风报信,保存实力,继续战斗。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罗树林摆手示意,开始下逐客令。赵建国打开房门,从容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室外一抹夕阳醉黄昏,清风拂尘追白云。想想再过不久,就要离开此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望着墙上那一行“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的白色标语,心中感慨万千。
他反思自己这些年来,其实都在误人子弟。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正经读过几年书,让他教书育人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教不像教,玩不像玩。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新老师也准备来替换他的岗位。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就要走了,面对昔日熟悉的校园,一草一木都变得那么亲切。也许,这就是人之常情。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才明白它的可贵。
赵建国十分贪婪地注视夕阳下的美景,恨不得带走眼前的一切。他难以想象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印象中除了课余时间跟校长罗树林挤在那个狭窄阴暗的地下室里按部就班地收发情报之外,还有课上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少年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可是日寇铁蹄践踏之下的中国少年却没有学校,只有饥饿与恐慌,以及炮火连天的战场。
汪汪汪一阵急速的狗叫声由远而近,伴随几声狗儿低沉的嘶吼。沉睡中的谭铁军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伸腿蹭了蹭一旁的陈丁。陈丁下意识地翻身靠墙,非常警觉地探头向外张望。
“是不是敌人的警犬搜来了?”谭铁军轻声问,他也匍匐上前探视。
“这狗叫声不像警犬,倒像是本地的土狗,说明附近有人经过!”陈丁拦住他。
“难道他们一夜都没睡,通宵达旦搜查我们的下落?”
“也有可能!嘘”陈丁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谭铁军随即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陈丁从房子坍塌堆积而成的裂缝中清楚地看到军统的一个小分队,垂头丧气地从废墟前走过。
“头儿,我们忙活儿了一晚上,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其中一个宪兵哈欠连连地抱怨。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随声附和,“是啊,头儿!兄弟们都困了!难道那三个共党遁地走了不成?我们在他们逃走的下水道附近可都找遍了!”
“难不成赶明儿咱们还要扒开下水道?”
“不用那么费劲,说不定他们早就钻出地面。谁愿意整天呆在臭烘烘的地洞里,是只老鼠都快要憋死了!何况他们还是个大活儿?快走快走,打起精神,眼睛睁大点,继续向前搜。哪个先抓到共党,重重有赏。”队长下令。
“队长,天都快亮了。咱们再这样盲目地搜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我看,不如咱们直接封锁所有的出口,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我就不信那三个共党都是铁人,不用吃饭和睡觉。”
“行,你小子的意见提得很好!我看就这么办吧?回头通知另外几个小分队照办!兄弟们,撤退!”
“队长英明!”队员们一片欢呼,军统小分队的宪兵渐行渐远。
陈丁长吁一口气,小声问:“谭先生,敌人走远了。咱们是不是赶紧离开这儿?”
“哎,不着急!正所谓兵不厌诈,说不定这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既然敌人走了,咱们就可以安心地睡个回笼觉。等天亮以后,咱们再走也不迟!”谭铁军平静地说着,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凑到外面洒进来的月光下看了看,接着说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分,咱们还可以休息两个小时。陈丁,赶紧睡吧!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丁伸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外面,没再发现敌人的动静后,顺从地爬回原地,头枕臂弯躺下来。谭铁军把怀表塞进口袋,再次回到陈丁身旁,和衣而卧。两人迷迷糊糊地进入meng乡。
天蒙蒙亮,室外浓雾弥漫,能见度很低,空气中好像充斥着冰淇淋雪糕的味道。谭铁军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拍醒陈丁。经过一夜休整,陈丁大伤的元气逐渐得到恢复。虽然伤口并未痊愈,但是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们吃光昨晚留下的罐头和饮料。
陈丁取出藏在腋下的密码本,郑重其事地交到谭铁军面前,“物归原主,还是你拿着比较好些!”
谭铁军连忙出手往前推了推,“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还没忘记,就赶紧把它收起来。”
“可是我”陈丁无所适从。谭铁军立即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地吩咐:“老弟,我先走了!本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我应该共同进退。可是昨晚突发变故,联络站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没有传达,我得赶紧回去处理!顺便回去铲除那个渗透到我们组织内部的中统内奸。”
陈丁紧紧拽住谭铁军的胳膊,压低嗓门,急切地恳求道:“先生,你这样做不是自投罗网吗?昨天我们已经失去很多同志,今天不能再失去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别回去好吗?”
谭铁军轻轻掰开陈丁的双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党组织的生死存亡,可不是拼我一个人的老命那么简单。只要不让敌人的阴谋得逞,我死不足惜!我走以后,你自己找机会脱身,再想方设法将密码本送到赵建国的手里。麻烦你转告同志们,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谭铁军说完,随即挣脱陈丁的抓手,义无反顾地起身离开。陈丁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不知何去何从。废墟外,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的雨,此刻早已停歇。他摸了摸身上的密码本,然后摸了摸还在你隐隐作痛的伤口,强打精神,孤身一人爬出这间临时的避难所,向下一个联络点走去。
谭铁军钻出废墟,依着白茫茫的晨雾,走走停停,原路返回之前他们逃出的那个下水道口。寂静的巷子里,空无一人。晨雾在朝阳的照射之下,逐渐消散。原先的位子被人盖上一个破旧的箩筐,箩筐里还压一块长约两尺,一尺来宽,三十公分厚的方石。他撸起袖子,蹲下身,双手抱住箩筐,竭尽全力挪开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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