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铁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骂道:“这小子,真是一头倔驴!”
一意孤行的陈当还没走多远,他只顾观察前方的路上有没有黄包车的影子,好逮住一辆送走哥哥去疗伤。始终未曾料到身后那个盯梢的黑影,黑衣人在墙角和柱子间躲闪,一路跟随。看来对方早有准备,等候多时。
砰沉闷的枪声突然响起,陈当打了一个趔趄,当剧烈的疼痛传来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侧倾,随后倒下。他强忍剧痛,抬头看了看被击中的大腿,腿上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他极力挣扎,奋力站起,细思极恐,绝望地目视前方。
突突……呼呼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街头。陈当寻声望去,只见身后一辆边三轮摩托车疾驰而来。车上骑着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前面开车的司机头戴一顶钢盔。陈当看出来者不善,苦于腿脚受伤,移动困难。他还没来得躲闪,就已经被边三轮的车斗硬生生地撞倒在地,再也无法站立。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手脚发麻。对方并未因此消停,而是继续调转车头,来回向他身上碾压。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惊醒了哥哥陈丁,他颤巍巍地爬起,想要出去搭救惨遭毒手的弟弟。谭铁军立即搂住他,然后捂上他的嘴巴,连拉带拽地拖进房子的夹缝中间躲避。陈当的呼喊声还在雨中飘荡,陈丁的心头仿佛在滴血,那一声声的痛呼仿佛一把把尖刀捅进心窝里。他双眼暴突,就像一个频临死亡的病人恶狠狠地瞪着捂住他嘴巴的男人。
谭铁军悲愤交加,老泪纵横。他附在陈丁的耳边,小声哭诉道:“老弟,斗争总是这么残酷,流血牺牲在所难免。可是在国仇家恨面前,要以大局为重。血债血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我们定会把那些王蛋统统赶出中国。”
陈丁紧紧抱着自己保护的对象,扑在对方的身上低低抽泣。他弟弟陈当就这样被敌人活活折磨死了,边三轮摩托车上的那两个黑衣人跳下来,他们提着一把军用刺刀,检查地上那具被碾压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他们发现躺在地上的死者已经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后,再次跳上摩托车扬长而去。当车子经过胡同口时,谭铁军一眼瞥见车身上喷涂的太阳旗标志。他静静地看着,仿佛看见了敌人的阴谋。
谭铁军拍了拍陈丁的肩膀,叮嘱道:“陈老弟,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弄点干粮!”
陈丁擦了擦眼泪,疑惑不解地问:“陆站长临死前告诉我,务必保护您人身安全。可现在我这种情况,您却独自离开,恐怕不太好吧?”
“陆谦多虑了,其实他担心密码本的下落。”谭铁军从伸手入怀,从腋下掏出一本牛皮小册子郑重地交给陈丁,“这本册子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还回不来,请你想办法自行离开,然后把它交给我们组织内部一个叫赵建国的男人。假如你被敌人发现,必须想方设法毁掉密码本。”
陈丁把本子接在手里,面对自己保护对象的重托,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担心自己无法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点点头,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随手藏好密码本。
谭铁军隐入黑暗里,走走停停,穿过东门大街,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家洋人的商铺。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再次回到他们藏身的地点,有气无力的陈丁惊讶不已。
“嘿,别愣着了!再不吃东西,等天亮之后,你都没有力气逃走。看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谭铁军打开布包,拿出饼干,罐头,巧克力,洋酒等食物,此外还有消毒水,消炎药,酒精灯,绷带,镊子,纱布,火折子。陈丁饥不择食地抓起饼干,用牙齿撕开包装袋,狼吞虎咽地啃着。不一会儿,拿回来的东西已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为了保存体力,谭铁军特意留下两个罐头充饥。
两人吃饱喝足,谭铁军搀扶陈丁躲进废弃的民宅里,开始为陈丁处理伤口。这是一座仅剩一楼的砖房,日军的炮火几乎炸平房子的上半部分。远看是一座废墟,细看废墟之下还掩埋一层楼。他们钻过坍塌的砖石底下的缝隙,进到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房间。虽然里面脏乱不堪,但是地板干燥,位置隐蔽。
谭铁军点燃酒精灯,取出镊子,放在火上烤了烤。等镊子完全冷却后,他解开陈丁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子丨弹丨。伤口位于小腹左侧,子丨弹丨几乎打穿陈丁的肚皮,留下一个碟子般大小的洞口。
陈丁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洋酒。他在酒精的麻丨醉丨作用下,咬住半截木头,强忍钻心的疼痛,任由谭铁军拿镊子在肚皮上的枪眼里摸索弹头。大约鼓捣十几分钟后,那颗花生米大小的子丨弹丨总算夹了出来。陈丁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释重负。
谭铁军先用纱布吸干伤口渗出的血迹,再用消毒水擦拭伤口,然后敷上消炎药,打上绷带止血,前后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此时,屋外早已夜深人静。一轮弯月高挂天空,天空下的申城夜晚阴森森。两人蜷缩身子,背靠着背,相互依偎,沉沉睡去。整日奔波逃命,他们早已身心疲惫。
夕阳西下,狮驼岭振兴小学的学生们整齐有序地列队行进。他们的老师赵建国紧跟其后,一双眼睛监视犯人一般盯着他们放学回家。队伍刚出校门,还能保持队形不乱。离开校门五十米,走上大路,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瓜娃子
就开始蠢蠢欲动,要想让他们乖乖列队回家,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赵建国也没有耐心,他干咳两声,叫道:“石头,出列!”
“到!老师有何吩咐?”石头转身出列,小跑到赵建国跟前。
赵建国正儿经地发出命令:“你负责看管他们几个回家,要是跑掉一个,明天我马上撤销你班长的职务。”
“遵命!”石头仿佛如临大赦一般,喜滋滋地跟上早已凌乱不堪地队伍,高喊口令,继续前进。
赵建国如释重负地望着延河对面狮驼岭上空荡荡的土坡,除了看到坡上随风扬起的沙尘,再也没见那个一直等他上去排练的倩影。因为今天早上,红色话剧社的演员刘映霞已经离开此地,义无反顾地返回老家申城,过上富家小姐的生活。
赵建国怀着无比失落的心情转身回到学校,望着眼前安静空旷的篮球场,脑海里犹如放电影一般回想起昨晚他跟刘映霞拥吻的情景,心里感到十分甜蜜。他情不自禁,痴笑不已,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间,犹如冬日的暖阳普照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即便后来那个大煞风景的治保主任破坏他们的好事,还抓他们回去狠狠批评教育一番。说什么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搂搂抱抱,有伤风化,伤风败俗。治保主任满嘴的仁义道德,三纲五常,眼睛却色眯眯地盯着刘映霞的脸蛋,时不时地动手动脚,趁机揩油。赵建国恨不得冲上去扇对方几巴掌,他仿佛吞下一只苍蝇,感到十分难受。最后,他们诚恳地自我检讨,承认错误,对方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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