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青釉最受欢迎,都摆摊子了。可汝窑也不都是天青釉,豆青、粉青的也有。我拿这件,是综合来说仿得最好的。再说了,你说元明清官窑,瓷都高仿最出彩;可老窑的东西,你得到北方的汝都,那里仿得更地道。”
余耀哈哈一笑,在摊主面前半蹲,顺手递了一支烟,“老兄你做生意够敞亮的啊!”
摊主不客气,接了烟叼,“一看你是个高手,玩儿虚的没用。”
余耀抬手指了指敞开的大旅行箱,“那件个儿最大的让我看看呗。”
“嘿,刚说你眼力好!这件可不是仿汝窑,没看是青白釉么?”
“我知道,你要是能出,拿给我看看。”
“得,有钱我还能不赚么?给你看看!”摊主哼哧着拿了出来,起身摆在了余耀面前。
乍一看,这是一件青白釉的鬲式炉,釉色青白偏白。
但细看,它又不完全是鬲式炉。鬲式炉是从“鬲”这个青铜器型来的,圆口,沿儿是平折的,短颈,圆肩,扁腹。可这件瓷炉,颈、肩、腹相对较直。
再加个儿大,显得鬲式炉要大气,而且釉质较肥厚。
最特别的是,口沿下方,有一行青花款儿:大明景泰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恭造。
这时候,老周和老黄也凑了来,两人都看到了这款儿,打了个对眼:
“妖怪?”
妖怪这个词儿,早些年在古玩行里多指有一定迷惑性的仿品,现如今,更多地用在改头换面或者不伦不类的赝品。老周和老黄说的,自然是后一种意思。
摊主倒也不多解释,只是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这东西我是从别人手里收来的。”
这时候,老周却又看了看那个大旅行箱。因为,他不相信余耀会看这种东西!难不成是指东打西,大旅行箱里还有别的好货?
但是,大旅行箱里,还有三四件,都是仿汝窑的器物。
老周和老黄之所以觉得这件青白釉大香炉是个“妖怪”,关联到一个问题。
明代瓷器,曾经出现过一段空白期,也叫黑暗期,因为涉及三个皇帝的年号,行里俗称“黑三代”。
这三个皇帝年号是正统、景泰、天顺。看着是三个年号,其实只有俩皇帝。
明朝正统皇帝朱祁镇在位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土木堡之变。大太监王振忽悠朱祁镇御驾亲征瓦剌,结果朱祁镇被俘虏了。
被俘之后,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登基,年号从正统改为景泰。是这件青白釉香炉的景泰,也是景泰蓝的景泰。
景泰皇帝朱祁钰登基第二年,瓦剌又将朱祁镇给放回来了。新皇帝登基了,瓦剌扣着这个人质没用了,再加当时前去瓦剌的使臣也努力了一把。
不过,朱祁镇虽然是以“太皇”的身份回去的,但回去之后,却被朱祁钰给软禁了,一软禁是七年。
后来,苦苦挣扎的朱祁镇,终于趁着朱祁钰病重,瞅准时机,翻身而起,弄了个“夺门之变”,拿下了朱祁钰,自己再度登基,将年号景泰改为天顺。
正统、景泰、天顺三朝,一共二十八年。这二十八年,瓷都的御窑厂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当然,半瘫痪不代表彻底停产,御窑厂还是烧了少量官窑瓷器的。
虽然烧了,但不落年号款儿。到今天,也一直没有被确证的落年号款儿的官窑出现。兴许是因为头忒乱了。
所以才被称为“空白期”。这个期间,民窑也不多,更少有落年号款儿的,算有,也绝不可能出现“大明”二字。
这件青白釉香炉,居然来了一个“大明景泰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恭造”的款儿,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虽然这也是个历史谜团,因为即便是正统皇帝被俘之后产生乱局;但是,此前正统皇帝正常在位时,为何官窑也不落年号款儿呢?但不管怎么说,在物古董界,基本是这么认定的。
尤其是这香炉的年号款儿是“景泰”,是三朝官窑年号款儿最不可能出现的。
明清官窑瓷器的知识,在玩家的普及率还是较高的,要说余耀不知道这个,他们三个谁也不会信。
可余耀不仅拿着这香炉研究了一番,竟然还开口问价了:“得,老兄,我也不多问旁的了,报个地板价儿吧?”
“你真想要?”摊主似是不放心地反问一句。
这东西,他确实是从别人手里收来的,而且也知道是个妖怪。
之所以明知故收,是因为虽然款儿有问题,但工艺却很好,拿来蒙那种极度自信且怀有强烈捡漏心理的棒槌,很合适。只要东西做得精,越是没见过,越容易觉得是天降大漏。
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宜,三瓜俩枣拿下了,基本有人接盘能赚。
本来他今天主要是想出出手里积压的仿汝窑的东西,没打算带这个香炉,可是装箱的时候,多个空儿,一念之间顺手放进去了。
万万没想到啊,这小伙儿明明像个高手,居然也要买!
“当然是真想要,不然我问什么价儿?”余耀又看了看这香炉,“既然带出来了,你也不想拿回去吧?”
摊主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有要出手的买主了。”
余耀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这么着,问问你的朋友这件三足弦纹樽要不要?要的话,给你的打包价儿。”
余耀摆摆手,“各谈各的。”
他这么说,是看出濮杰挑来挑去,并没有合意的,此时已经放下了三足弦纹樽,站起来抽烟了。
同时,这件青白釉香炉,很明显摊主没看懂,价儿高不了,也没必要绑在一起讲价。
“也行。”摊主稍加琢磨,“给三千块钱吧,挺好的一东西,便宜卖了。”
“我还得继续逛,所以也不跟你扯皮,这东西,我出一千八,讨个吉利。要是不行,算了。”余耀回口很干脆。
其实,这件香炉,摊主算是一百块钱收来的。当时是一堆东西一共谈好了三千九,本来他想让货主搭这香炉,可货主说不行,得加两百;最后推挡两句,加了一百,凑整四千拿下的。
而余耀察言观色,也能判定摊主来价儿不高,具体多少不知道,但估摸着顶天也是小几百的事儿。
在这种情况下,摊主高开三千,那很正常;是十块钱收的,他也敢开这个价儿。
但是余耀回口一千八,对于一个老虫儿来说,那当然是回高了。
余耀有自己的想法。首先是不想啰嗦,一口价儿。因为这东西摊主已经漏了嘴了,他说余耀“有要出手的买主了”,说明他也是想找个棒槌蒙一蒙的。所以别看来价儿低,但是赚少了未必出。
再者,这时候摊子边又来了一个质彬彬的老者,看着像个老学究;这件东西,看明白靠的不全是是眼力,历史细节很重要,余耀不想节外生枝,为了小钱儿和这件东西失之交臂。
余耀说得很坚决,摊主对这个价儿也算满意了。又拉了两回,最后喊着,“凑整吧,两千拿走,你也不差这两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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