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定了定神儿,看到罐底完好无缺,小心捡了起来,拿着往外面走。
摔了摔了吧,反正这个底儿是真的,之前看不出来,没想到面是后接的又做了旧!
将罐底放到货架,余耀开了店门。门外,站了一个高大的肌肉男,一头自来卷儿,浓眉大眼的,瞅着有几分威猛。
“知道是你这个扑街!大早的吵什么吵?”余耀反身回到八仙桌旁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咚灌了一口。
他真叫扑街,虽然写出来不是这俩字儿。
濮杰和余耀是发小,如今干的是夹包袱和铲地皮的活儿。
早些年,夹包袱和铲地皮,虽说都是古玩行里的路子,但却很难混为一谈。夹包袱是走街串巷老宅门里收货,铲地皮是下乡进村从农民手里刨食。
不过如今时代不同了,濮杰说白了是个跑货的,哪里有香味儿,到哪里蹭饭吃。
“这都十二点多了,大什么早什么什么?”濮杰顺手掏出一支烟点,看了一眼余耀,“我看你睡毛楞了,不过楞点儿好,大买卖来了,别特么震着你!”
“震你妹啊!”余耀也掏出一支烟点,“你介绍的买卖我还敢接么?那白玉扳指,是特么的西贝货!”
这会儿该轮到濮杰楞了,“不会吧?玉质多油润,包浆多瓷实,要不是我最近手头紧,能让你捡了便宜?”
余耀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手头不紧?”
濮杰忽而转了转眼珠,“我说,你这眼力吧,有时候我还真不敢恭维。要不是余叔给你留了个铺底子,你指不定还得跟我混。”
“素的!后添的工!”余耀拿出了那个锦盒,拍到了八仙桌。
濮杰这下不说话了,从锦盒里拿出了扳指,翻来覆去看着,末了,还拿起了放大镜,又看了一通。
“说我眼力不济?你仔细对下老划痕和刻字交叉的地方······”
余耀随后连划带解释,濮杰算是弄明白了,“我靠,刘大头这混蛋!我非找他掰扯掰扯!我说怎么那么巧!说好了去找他,我前脚刚到,后脚有人拿着扳指来出手!”
“拉倒吧!”余耀撇了撇嘴,“货款两清了,它是变成一坨狗屎,你也得自己吞下去!”
余耀说的,是行里的规矩。
古玩,它不是服装鞋帽,试了不合适,回头退换去。货款两清,你出了门,这东西是你的。人家做了局,你非得往里钻,那是你无能。
找后账?不是不可以,但在行里,那无异于拿着喇叭说自己是大棒槌,丢人还不嫌寒碜。而且按照规矩,算能砸浆(有大佬或协会主持退货),也只能退一半儿的钱。
这个刘大头,是江州古玩行里的老油子了,你算去找他掰扯,他没准儿有一万套说辞来推脱。
濮杰沉默了片刻,“这东西做得是真不赖,弄好了,兴许能找到下家蒙出去。”
“能玩儿得起这路货的,哪这么好蒙?要不然,刘大头能找你么?”
濮杰尴尬笑笑,“我不也是想发财么,再说了,你当时不是也没看出来么?”
余耀猛吸一口烟,冷着脸开口,“当时是当时。这刘大头,做局坑我们,这场子,必定得找回来!”
濮杰掐了一支烟,又点一支,“行了,机会慢慢找。这笔算我欠你的。这次,是真有大买卖。”
“说呗,来了还能不让你说?”
濮杰拿出了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余耀道,“手头紧还换粪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你看,这拍出来的照片是不一样!”
余耀拿过手机,仔仔细细看了看这张照片。
照片,是一件唐三彩仕女俑,立姿,鬟发垂髻,脸颊饱满,身体富态华贵,整个造型的例很匀称,是盛唐时期的风格。
“唐三彩都是冥器,你想死啊!”余耀把手机塞给了濮杰。
唐三彩,唐代的带釉陶器,釉彩主要是黄绿白三色,因此得名。不过,唐三彩也不是只有这三种颜色,如这件仕女俑,还有褐彩。
唐三彩都是冥器,陪葬品,没有传世的,古代也没人把这个当古玩摆家里的。直到清末民初,在原北邙山发现一批唐墓,大量唐三彩出土,才开始热起来。
当然,古玩之,相当一部分都是冥器,很多人并不在意这个。
余耀说到底,是个古玩小贩,他是收来也不会自己留,有人愿意买行。
他刚才对濮杰这么说,是因为从照片看出了问题。
照片的仕女俑,不少地方还带着土痕呢!这些土痕并不老旧,显然是刚出土不久。
“能出土这样的仕女俑,必不是一般的墓葬!要是翻船了,少说也得在号子里待几年!”
濮杰却瞥了余耀一眼,“你以为我瞎啊?这东西,不是刚从墓里出来的!”
“嗯?”
“你有所不知,这是兰山县一个老户挖地窖的时候挖出来的,这一件东西,下面没有墓葬。”
余耀脸色稍缓。只要不是墓葬里出来的东西,那好说多了。
“这东西现在在哪里?”
濮杰挑了挑眉毛,“还在他家里。我收过他两件老铜器,还有一次收了他们村里一户的老东西,给了他抽头。没亏过他,这次说是给我留着呢。”
“留着?要是有人出个合适的价钱,他还留个屁啊!”
“谁说不是呢?但是这次那老头儿邪了门了,我抬价到一万都不卖。”
“你不会买炸了吧?”余耀皱眉。
“应该不会,我且小心着呢。他也说了,顶多等我今天一天,不行找别的买主了。”
“他到底要多少钱?”
“他说想给儿子结婚凑钱,少了五万不行。我这不是凑不出这么多么?”
余耀点一支烟,这玩意儿如果是真的,是近百万的货色。五万,肯定是个大漏儿,但没见实物,说什么也没用。“走,这去看看!”
出了门,拐滨江道,濮杰的那辆八手捷达停在路边。
“这么一会儿贴条了。”余耀瞅见了车的一张违章停车罚单,“前头有停车位,你这省了两块钱,搭两百。”
濮杰却嘿嘿一笑,将单子小心揭下收了起来,“我自己贴的,次的老单子。”
“你牛逼。”余耀了车,濮杰麻溜儿地发动,“我说,你要是有闲钱,也该买辆车了。”
“要买买好的。再说了,我是坐店,又不跟你似的经常狼窜。”
“你现在还能拿出五万么?”濮杰没接这茬儿,转而问道。
“我撑死剩一万的活钱。”
“啊?那我们去看个毛啊!”
“他要五万给五万啊?咱俩凑凑,两万差不多了!”
“得,要不还是别去了!我请你吃顿饭,这事儿当我没说。”濮杰又掏出一支烟点了,“那老头儿坚决得很,你以为我开玩乐呢?”
“瞧你那损色!”余耀应道,“他要真是头倔驴,只要东西对,我借钱还不行么?”
“让我说你什么好?罢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走吧。”
兰山县,是隶属江州市的一个县,江州市区在江南岸,兰山县在江北岸,这地方古时候算是个重镇,也较富庶,大户多。江州不少铲地皮的,都爱往兰山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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