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森把头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笑了一笑。他想，也许自己本来就不该打这个电话，所有的一切看来只有他自己来承担了。正自胡思乱想，手机又响了。
　　“喂……”
　　“半小时后，到花园酒店门口接我。”电话里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这声音和W一样冰冰冷冷，仿佛毫无情感。
　　“啊，你是林秘！”甘森又惊又喜，正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二十分钟后，甘森的路虎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花园酒店门口临时停车位。此时月光如水，洒落在门前的环市东路上是那么惨淡，完全被繁华的车流灯和路灯掩盖，更显出几分寒碜。甘森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一派平静，没有一丝烦躁。我们这位平时呼风唤雨的甘森，也许是第一次这样等着别人，但他却能很快地接受这个角色的转变。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影走出大门，甘森忽然有些激动，这个身影对他来说，并不特别熟悉，但这个时候看来，就像是一位久违的老朋友；而这位“老朋友”形如肉墩，似乎有点猪一样队友的感觉，可是却让甘森的心里感到无比踏实。甘森放开手刹，向前滑行了不远，准确无误地停在了那个人的身边。那人心照不宣地拉开车门，一头钻进后座。
　　“林秘，很久不见了。”
　　“那是甘主任你贵人事忙啊。”林秘书不冷不热地说。他四十岁上下，外表看起来似乎有些木讷，只是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哪里，一直想请林秘吃个饭的，又怕叨扰了您……”甘森话题一转，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甘主任定吧。”林秘书很随和地说道。
　　“那……找个地方喝喝茶？”甘森试探性地问。
　　“我们这些坐机关的闲人，一杯茶一张报纸就混一天了，喝茶都快把嘴巴喝出茧子了。”
　　甘森问：“那么林秘有什么好建议呢？”
　　“平时坐办公室坐得腰疼，要不去洗个澡？”林秘书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
　　“好啊，正好放松一下。”甘森心里暗笑，这个像“雷政富”一样大腹便便的林秘书明明早有安排，却还要装模作样地问自己，架子倒是端得挺足的。
　　却听见后面的林秘书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有一家的服务还不错……”
　　甘森笑道：“行，一切由林秘书作主。”
　　桑拿房里水汽弥漫，白茫茫犹如置身云雾之中。

　　“有什么事？说吧。”林秘书肩膀上披着块大大的湿毛巾，手里拿着块小的，将头埋在小毛巾里，瓮声瓮气地说。
　　甘森暗暗佩服林秘书的老辣，在这里彼此“赤诚相见”，谁都没有秘密可言，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说过的话很快就消失在水雾之中，找不到半点痕迹。
　　“是这样的……”甘森觉得在这里连呼吸都困难，还要说这么多的话实在费劲，但他还是大致将朱大壮工伤事件讲了出来。
　　“这不是什么问题啊，”林秘书淡淡地说，“甘主任居然会为这样的小事犯愁？”
　　甘森只当没听出林秘书话里的调侃与嘲讽，说：“是啊，所以才要麻烦林秘啊。”
　　“你放心吧，这事情很快会解决的。”林秘书说，“其实老大并不担心这种小事，他关心的是，甘主任你的房地产公司什么时候能够成立。”
　　甘森说：“麻烦林秘转告老大，请他放心，上次市建筑科学研究院那块地节外生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耽误了计划，不过，现在房地产公司已经在筹建过程中，很快牌子就可以落定。”
　　林秘书点点头，说：“老大希望你能够再抓紧时间，什么公司管理架构都可以慢慢搞，关键先把‘房地产公司’这个壳弄起来。”他顿了顿，又说：“现在有个重要的信息，过一段时间有两块地将会拿出来招拍挂，其中一块在珠江新城，另一块是在天河之颠的五山镇，都是肥肉啊。”
　　甘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我就知道甘主任这样的聪明人一点就透，”林秘书一边赞许着，一边站了起来，“这里太热了，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出去吃点自助餐吧。”
　　甘森早已被蒸得浑身大汗，感觉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赶紧出去，这会儿连忙顺杆子说道：“是啊，太热了，还是林秘身体好啊，不怕热。”
　　林秘书淡淡地说：“那是因为我太胖了，冬夏都穿了一件超级脂肪衣，不透风，习惯得已经没感觉了。”
　　两人换好衣服，来到休息室，远远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锅潮汕砂砵粥、一些小吃。
　　甘森低声问：“林秘，刚才说的那两块地，准确的公告时间现在定了吗？”
　　“时间还没定，最快估计也要在两三个月后，但是不会超过半年，所以老大才让你抓紧点。”林秘书说，“至于是否采用协议出让的方式还是招标方式，其实也还没完全确定，还是有变数的，但是总之我们会想办法在规划条件和准入条件上大做文章。”

　　甘森一脸惊愕道：“准入条件？那些不是国家有相关规定么？”
　　林秘书笑笑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也是人定的，因地制宜嘛，你紧张个啥，别瞎紧张，前阵子开发区某个地块招拍挂准入条件说，要求竞买企业是世界五百强的房地产公司，我勒个去，目前为止全国不只有一家么，你看有谁吭了半个异议和不字么？没人反对，也没人投诉，平平静静地拿下了地。”
　　林秘书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递给甘森，又说：“这个马主任，职位看起来不算高，却在要职，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你有空去结识一下他，对于以后你写用地指标及限制准入条件拿土地是有帮助的。”
　　甘森用自己手机记下电话，默默念了一遍，笑着说道：“有老大做我们坚实的后盾，任何事情都没有问题的。”
　　林秘书正色道：“老大是站在宏观战略的角度上看问题，而且他日理万机，也没有时间，很多具体的事情还是要靠我们去做的。像这个马主任，如果老大出面，当然没有问题，但有这个必要吗？”
　　甘森点点头，说：“林秘说得是，能为老大分担的，我们都要尽量去做。”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对了，那个配合单位做事实在不靠谱，老是拖护国中心的工期，林秘要好好提点提点他们。”
　　林秘书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说：“其实老大也不想管配合单位这档子事啊。他曾经对我说过，搞配合的，挣的是劳力钱，在别人碗里抢饭吃，利润低风险大；搞房地产的，那是靠脑子挣的钱，直接就是自己煮出一大锅饭了，跟变戏法似的，高回报低风险，门槛又低，开发贷款又少，还是拿买家的钱开发。所以配合单位挣的这种每年两三百万的劳力钱，他是看不上眼的，只是看着配合单位是他的亲戚，没办法，只好借张虎皮给他充大旗。”

　　日期：2018-06-12 0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