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森又压低声音在雾小聪耳边道：“一定要控制住场面，千万不能报警，我回头再给你电话。”
　　雾小聪点点头，说：“主任，请放心，这个我懂的。”
　　曹格叫了两个工人帮忙把伤者抬上了车，并且跟车护送。甘森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说声：“走吧。”
　　司机问：“现在去金溪南方医院吧？那里比较近，十五分钟应该就到了。”
　　甘森沉吟了一下，说：“不要去南方医院了，上环城高速转沈海高速然后开创大道，去开发区康复医院。”

　　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那可有点远，可能要五十分钟甚至一小时。”
　　甘森说：“去南方医院的路不好走，动不动就堵车，堵几十分钟都是常事，那要误事的。”
　　司机不再搭腔，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司机其实和汽车等同的，只是老板的代步工具，老板要去哪里就往哪里跑，但是永远不要问为什么。为什么曹格有司机而甘森没有司机呢，其实也不然，曹格已经是业务部部长，做业务嘛，应酬喝酒是常有的事情，为了让他放开胸怀去喝，甘森特事特批了一个陪驾司机。
　　我颇有些战战兢兢地开着甘森的路虎，不知道甘森为什么让自己开车跟着。这车不难开，但这是老板的车，未免有些心理压力，我的掌心很快沁满汗水。

　　今天路顺，下了高速路转开创大道，进萝岗镇牌坊，不久便来到康复医院，这是一间颇有些陈旧破落的医院，但里面的平面分布图可以看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乎所有的科室都一应俱全。医务人员的工作效率也颇高，看来是训练有素，见惯场面了的，伤者很快便被送往急救室。
　　甘森指着跟车来的两名工人，对司机说：“辛苦了，你送他们回去休息吧。”
　　他见那两名工人欲言又止，于是说：“放心，这里的医疗力量很强的，再说了，我一个主任亲自在这里坐镇，你们还怕什么？”说着叫曹格分别给司机和两名工人二百元，又说：“拿去买水喝吧，天热小心中暑。”
　　那两名工人得了好处，虽然有些犹豫，却也不疑有它，于是便跟车回去了。甘森吁了一口气，进去找主治医生，良久才出来，脸色已变得阴晴不定，又开始打电话给雾小聪。雾小聪告诉甘森，现场已经清理完毕，如常恢复检测，没有人报警，请甘主任放心。
　　“好，这次的事故虽然主要责任在你们，地铁项目层高那么高，施工的时候都是用高支模，所谓高支模，就是大型框架结构的建筑运用高度长达5米及以上的钢管架设及模板工程施工的统称，一般高支模是要经专家论证后进行实施的。你们就是懒和麻痹大意，雨田经验不足难道你雾小聪也不足吗？上脚手架不穿高空作业服（一般就是几根麻绳制成的，有如安全带作用），但是没有办法，现在我们已经是在一条船上了。”甘森的语气变得严厉，继续说，“我不是包庇你们，但是受伤工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工人是头朝下摔下去的，从CT片和外观观察，颅骨严重摔伤，一侧骨折，另一侧内出血，医生说要进行颅部手术，成功几率也就百分之几，搞不好可能要出人命。如果报警，工地必定被停工整顿，一停也许就是好几个月，我们检测单位如果承担损失恐怕整个工程的检测费还不够赔付，我们玩不起。”

　　雾小聪连连称是，又感谢甘森的大度包容。
　　这时候曹格的司机回来了，甘森接着对一直在外面候着的曹格说：“这些人是你部门的，你赶紧回去想办法把今天在现场目击的工人，以及伤者的老乡朋友之类，通通清除出场！可以给他们点钱，但不能用强，不要惹出其他麻烦。”
　　曹格迟疑了一下，说：“这可能有点麻烦，外脚手架的搭设和拆除，我们是一起包了出去给人做的，那些搭建的钢管，都是属于现场施工单位的材料，现在还没拆完，可能一时半会还撤不了场。”
　　“你都是江湖老人了，这点小事还搞不定，要我教你吗？”甘森发火了，他停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顺便通知伤者的家属过来吧，毕竟生死未卜，出门在外的人，不容易啊。至于其他善后的事，你和雾小聪再商量一下，尽快安排，我很快会赶回来。”
　　甘森安排完曹格回去，回头看见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你都听见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点了点头。
　　甘森苦笑着说：“没什么，建筑这一行是个高危行业，弄不好就会出这样的事，你以后接触多了就会知道了。”又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今天表现不错，处理问题够果断，临危不乱。”
　　我把车钥匙递给甘森，说：“主任，接下来怎么办？”
　　甘森接过钥匙，说：“曹部长刚赶回工地去处理这事，我不放心，也要马上回工地。等一下马上要做手术了，你要一直守在这里，有任何情况马上向我汇报。我已经跟医生说了，有什么事都先找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我说。
　　甘森赶回地铁三号线北延段一标段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也许他去吃了个饭、小睡了一觉、或者去哪个洗浴中心按了个摩什么的。
　　“曹部长已经和伤者朱大壮所在的外脚手架班组提前结算了，那些工人都被潜离工地，伤者的家人我通知了，明天傍晚应该可以赶到。”雾小聪汇报说。
　　番真说：“我按雾部长的要求重新整理和补充了安全管理方面的资料，包括工人的安全技术交底、三级安全教育等等，尤其是专门完善了朱大壮的资料，都有他的‘亲笔’签名。应付检查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甘森直到现在才知道那名伤员原来名叫朱大壮，他满意地看了看雾小聪，说：“很好，无论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如何，只要我们做足准备，就一定能度过难关。”
　　这是一次典型的“密室会议”，参加者只有甘森、雾小聪、罗云风、蓝婧、曹格、雨田、番真七人，这个会议也注定将不会留下任何的文字性会议纪要和录音材料。每个人的脸上都如同挂了一层冰霜，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才会升起，将这层霜融化，滋润他们又涩又痛的心灵。
　　这时甘森的电话响了：“喂，是我啊？情况怎么样了？”
　　霎时间屋里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来了精神，将耳朵竖得像兔子，静心聆听。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甘森挂了电话，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沉吟了一下，说，“伤者猪……朱大壮的手术刚刚做完，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长吁了一口气，不知谁带的头，竟然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