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局长眼光在程垂范脸上扫了一圈，仍旧没吭声。
　　“阳江饭店的旋转门的确漂亮，不过，论外饰，我觉得还是大东方酒店豪华。”程垂范貌似不经意地发表评论。
　　“这还用说吗？”局长夫人接过话题，“那毕竟是四星级宾馆。”
　　“是啊是啊。”程垂范附和。
　　就见汪局长把筷子一放，把碗往前一推，冲他夫人道：“你吃好了吗？你吃好了，我让老范送你去上班。我走路去局里。”
　　“我看你一半都没吃到。怎么了？”局长夫人关心道。
　　“我估摸着是局长昨晚酒喝多了，没胃口。”程垂范不合时宜地插话。
　　“你多什么嘴？”汪局长再也忍不住。
　　“我到觉得小伙子没说错，好好地你发什么火？”局长夫人道，“昨晚你什么时候到家我都不知道。”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吗？昨晚吃过饭后遇见一个老领导，一定要吃夜宵。官场上的逢迎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真要早点去局里处理一个文件。”
　　“你去吧。让老范等我就好了。”局长夫人脸上有了愠色。
　　汪局长提着公文包离去。
　　见局长离去，程垂范几口将稀饭包子扒拉了，丢了早饭钱在餐桌上，迅速追了上去。
　　局长夫人见怪不怪，继续享受她的早餐。
　　不一会儿，程垂范追上了大腹便便的汪局长。
　　“真不好意思，惹您生气了，”程垂范和着汪局长的步伐，“要不您就让我调去蒋村好了，反正那里鬼都不愿意去。”

　　“做你的美梦，”汪局长低吼道，“你信不信我马上让人来把你带走？”
　　“我信。我昨天晚上就是在派出所度过的。”程垂范近乎炫耀般地说道，“铐我去的是薛瑞。薛瑞这个小女警您应该知道吧？”
　　“你什么意思？”汪局长停下步子。他这才感觉到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师大毕业生，完全不像一个书生那么好对付。
　　他也不只是一个牛皮糖。
　　“我没什么意思，我昨天好像也说了，您让人把我抓去，出来了我还是要来烦您。我怎么样都是要调去蒋村的，就请您高抬贵手。”
　　“是吗？”汪局长继续前行，上了阳江桥。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信息，您昨晚在大东方宾馆开的房间号是306。”
　　“你跟踪我。”汪局长脸色大变。
　　“跟踪这个词太难听了，只是碰巧，碰巧。”
　　“会是碰巧吗？”汪局长忽地抓住了程垂范的衣领，“我警告你，人不作不死。”
　　程垂范轻轻地拍了拍抓他衣领的手，“别激动，汪局长，这有损您的形象。说不定您夫人在盯着我们看呢。”

　　汪局长松开程垂范的衣领。
　　“这就对了。走，我们往前走，边走边谈。”程垂范道。
　　地位在悄然发生变化，好似两人换了个角色。
　　“您完全没必要跟我拗气，”程垂范像是一个老师开导学生，“我们普普通通的一个小角色，作不了，也死不了。调我去蒋村，您不损失一丝一毫，而蒋村中学又缺老师，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您干吗不成全呢？”

　　“你不要再跟着我。八点半你在教育局等消息。我召开班子会讨论。”汪局长板着脸道。
　　“做局长的就是智慧，谢谢汪局长。”程垂范道。
　　蒋廉忠家里，此时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对蒋氏家长来说，长孙提亲绝对是大过一切的事情，而且是好事情。
　　近邻远邻，近亲远亲都来了。十几里外的三个舅舅都来了。舅舅又把外公外婆带来了。
　　堂前四方桌上，摆满了花生瓜子和水果糖。调皮的小孩时不时爬上高凳偷拿几颗水果糖，在他们看来，今天这个日子好比是过年。
　　按蒋顺义的安排，蒋廉忠的大舅也要一同去提亲，负责挑米箩。
　　提亲的队伍的顺序也定了。在这方面，蒋顺义是个很讲究的人。
　　一行五人。大舅挑米箩走在最前面。蒋顺义紧跟其后，接下去是大叔，然后是蒋廉忠。蒋廉忠的父亲蒋孝鑫殿后。
　　今天的蒋廉忠打扮得特别精神，纯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透亮的皮鞋，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他们单等着九点四十五到来，炸响爆竹，走出蒋家，走去王家！
　　八点一刻。阳江县教育局三楼小会议室。
　　教育局几大领导和几个科室长都在。
　　分管人事的夏副局长做陈述：“我和吉州地区齐家屯县教育局通过电话了，这个程垂范确实是江东师大毕业生，而且拿到了学士学位。定向分配齐家屯县第一中学。更离奇的是，师大要求他留校他没有答应。”
　　“江东师大？”
　　“学士学位？”
　　“拒绝留校？”
　　“……？”
　　夏副局长的汇报一结束会议室里便一片哗然。

　　“安静，安静！”汪局长轻轻敲了敲会议桌，冲夏副局长道，“夏局长，有了解清楚他为什么来我们阳江县而且一定要去蒋村中学吗？”
　　会议室里的人都看向夏副局长。
　　“没了解到，”夏副局长遗憾地摇了摇头，“连齐家屯县教育局也不知道他来我们阳江县的动机。他那里的领导去他父亲的单位了解情况，让他们诧异的是，就是他父亲也不清楚。他父母为这事已经和他闹翻了。”
　　“这还有不闹翻的？”分管校建的副局长说道。

　　“程垂范的父母亲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显然是做父母的有所隐瞒。”夏副局长说出自己的推测。
　　汪局长点点头：“不错。实在有点怪，一个出身县城的人，一个本科毕业生，非要来我们蒋村中学任教，太不合常理。”
　　“他要知道蒋村中学有多落后，有多乱，就会后悔他的决定了。”负责会议记录的办公室主任小吴斗胆插了句话。
　　“是啊，是啊。”几个人一同感慨。
　　“闲话就不说了，我们还是议一议接不接收这件事。”汪局长直奔主题。
　　“按说这个不需要议，”人事科长率先表态，“都什么时候了，还谈调动？更何况他还是外地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夏副局长道，“决不能开这种先河。调动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黄局长什么意见？”汪局长径直问分管校建的黄副局长。
　　这个黄副局长是个老油条，打汪局长通知开这个会他就在揣摩领导的意图，见夏副局长和人事科长都持反对意见，而汪局长还点名让他表态，他便猜出了一二。
　　“咳咳，”黄副局长干咳两声，“我觉得嘛——其实可以考虑考虑。”
　　“你别说得那么吞吞吐吐的。”汪局长道。
　　“我觉得可以给他办调动，别管他有什么意图。”黄副局长果断定好调，“他去蒋村中学当老师能有什么意图？那地方，鬼都不愿意去。现在调一个师大毕业生去，说不定能成为我们局里的佳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黄副局长一定调，好几个不敢发话的也便议论起来。

　　“我觉得还是不妥，”分管人事的夏副局长摆明着脸上挂不住，“太违背我们局里的分配原则了。”
　　“是啊是啊。”站在夏副局长一边的领导跟着附和。
　　“老夏，原则是可以变通的嘛。”黄副局长争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