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4-22 22:22:07
　　【八十五】
　　素素睡不着，老太太陪着她说话，一些本该是自己女儿教给素素的常识，她也只好老着脸皮一 一对素素说了。
　　说到男女之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虽然平日里和村里婆子媳妇们嘻哈惯了，但是真要她跟自己的外甥女说这些事情，老太太还真觉得难为情。
　　她委婉的说了同村一个姑娘结婚当晚闹得笑话：“结了婚就是俩人一起过日子，可别像老孙家那娟子那样，让十里八乡都当笑话讲。”
　　“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素素拉了拉掉出肩膀的棉袄，有些好奇但又有点紧张的问。

　　“唉，事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晚上闹洞房的人都走了，她坐在炕上看见新郎官上炕脱了衣裳，她就急了，抬腿一脚就把窗户踹了下来，跳窗跑了。”老太太说到这里想笑，但是想想素素结婚以后的情景，她忽然笑不出来了。老太太的瘪着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素素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追问：“姥娘，是因为她看不上新郎官吗？后来怎么样了？”
　　“看上能怎样，看不上又能怎么样？婚都结了，任你再能闹还不是得认命。第二天回门婆家气势汹汹的来了好些人，娘家人好不容陪着笑脸又把她送回去。没法子呀，三个光棍哥哥等着她的彩礼娶媳妇呢。”老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偎在她怀里的素素，在她耳边叹息着说。
　　素素不再说话，这样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会愤愤不平的表示不满，甚至会因为同情娟子而流泪，但今晚，她沉默了。

　　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娟子，谁会为她愤愤不平，谁又会为她伤心落泪呢？她忽然明白，原来姥娘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告诉她结了婚以后她要安心做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不能有任何反抗。
　　素素在从姥娘怀里挣脱出来，躺回自己的被窝，她翻身背对着姥娘，泪水又忍不住流出来。姥娘的话让她很绝望，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母亲还活着，今天晚上母亲会对她说些什么？
　　其实现在看看，大概母亲在也是这套说辞罢。素素悲哀的发现，其实母亲是一个自私而又懦弱的人。她用自己的死，才把今天这场婚事坐实，母亲知道她是不会妥协的，母亲不想面对责难又无法承担责任，所以她选择逃避。这样母亲成功把一切不能承受苦难都推给了自己的女儿，让她生，生不得；死，死不得。
　　素素浑浑噩噩的睡去，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她一个人光脚走在雪地上，她冷极了。好不容易看到一栋凉着灯光的矮矮的屋子，她兴奋的想跑过去，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很难改变她和那栋小屋之间的距离。
　　素素在梦里艰难的跋涉，她不断地鼓励自己，希望就在眼前，到了那个小屋子就好了，就会暖和起来。可是当她精疲力竭的靠近那小屋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面颊贴在凉着灯光的窗户上，陡然发现，那原本亮着暖暖灯光的窗户，竟然是一方冰凉冰凉的墓碑。

　　这是这一夜她第二次从自己的梦里醒来，这一次她执拗的注视仰棚角落里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的花纹，她坦然的面对着这些曾经让她无比害怕的图案，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恐惧。
　　她静静地仰面躺着，任泪水顺着两个眼角汩汩的滑落。隔壁传来大人孩子的嬉闹声，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素素却从自己的梦里看到了结局，原来无论她经历多少艰难险阻，那方小小墓碑才是她为之奋斗的，最后的归宿…
　　日期：2018-04-24 06:01:15
　　【八十六】

　　素素披衣坐起来，姥娘已经不在屋里了。她愣愣的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的射了进来，窗外笑语喧哗。素素悲凉的笑笑，这一宿漫长的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但是太阳照样升起，世界不曾改变。
　　村里的风俗但凡是嫁娶这样的喜事早晨要挨家挨户送面，新郎官更是早早就起床和迎亲的几个哥哥吃好了面。
　　那辆蓝色的小大头汽车停在门口，奎礼老汉包了喜糖和一条烟塞给司机，司机是自己村里一个年轻后生晚辈，他红着脸推辞；“不用，不用，二爷爷您别和我客气，这个您留着，办喜事要用的地方多着呢。”
　　“拿着，二爷爷也不差这点，不过你得记着，车千万开慢点，小杰这腿扛不住颠簸，你看着点路走。”奎礼执拗的把东西塞进车窗，探着脑袋嘱咐。
　　“您就放心吧，出门的时候我爹嘱咐我好半天，他也说一定不能急，不过您放心，就是不着急忙慌的，正午我们也赶得回来。”年轻的司机冲奎礼老汉憨厚的笑笑说。
　　奎礼老汉放心的冲他摆摆手，他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向门口走去。
　　朵朵妈端着一碗面急匆匆的往外走，差点撞上奎礼老汉，她抬头冲老爷子笑着说：“二叔，今儿您老高兴了，你看天儿也好，咱小杰这日子挑的真好。”

　　奎礼老汉点点，用拐杖指了指她手中的面问：“这都几点了，咋还没送完，别等人家都吃了早饭了你们才送过去。”
　　“二叔，这是给老韩家婶子的，我特意给做了卤，老韩家婶子起得晚，这会送去正好。”朵朵妈连忙解释。
　　“去吧去吧，让她趁热吃。”老爷子和她并排着往外走。
　　朵朵妈端着面急匆匆的奔老韩婆子家，奎礼老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他看了看四周，有些难为情的喊：“小宇他娘，你让老韩家的看看文杰这一路有什么要注意的，今儿可不能出了岔子。
　　朵朵妈应了一声，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她心里想老爷子今儿这是怎么了，往常他可是最瞧不起老汉婆子，说人家装神弄鬼的忽悠人，今儿主动提出来让老韩婆子给算算，这倒是真的出乎意料。
　　她推开老韩婆子的门，老韩婆子正撅着屁股和她猪圈里那头哼哼唧唧的大肥猪说神话。她扭头看见朵朵妈进来，裂开嘴露着满口的大黄牙冲她笑着说：“你们今儿大日子，那么忙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不去忙正事去，跑我这里做啥？”
　　“婶子看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在忙也不能忘了您老人家，我二叔特意嘱咐我别早给您送来，说是怕耽误您休息。”朵朵妈笑着说，她心里想着老爷子嘱咐的事，顺口就把这人情记到老爷子名下。
　　“嘿嘿嘿，亏那老东西还记着我。”老韩婆子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伸手接过朵朵妈手里的面条，大拇指藏满污垢的长指甲一下子伸进汤汁里，她把面放在供着各种神仙的桌子上，顺手把拇指放进嘴里“滋滋”嘬了一下，忽然想起背后还站着一个人，她转身冲朵朵妈眯着眼尴尬地笑笑说：“真鲜。”
　　朵朵妈眼睁睁看着她把藏满污垢的黑指甲放进嘴里，她强忍着自己一阵阵恶心，低声说：“是呢，是呢，您的卤是特意给您做的，和别家的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