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甘四心里可不好受,猫爪子在挠似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更是着急得不行。村中谙悉婚后生活的男女,甭管长舌短舌之人,都会在别人结婚半年后,便开始注意新嫁女人的肚子是否一天一个样地往外凸,一两个月便可看出端倪。如果大半年过去,不见女人肚子圆隆,或者女人肚子大了,孩子却没见生下来,女人胸部以下突然又平坦了,那这家人就会遭到耻笑,以前有些女人因为不能替男人生儿生女,又不敢说出去,更不敢到医院里去检查,想不开了,便趁人不注意,跑到山崖上跳下去,或吞玻璃渣子,将自己草草结果了事。如今甘四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一番惊怕慌乱之后,便开始怀疑妻子阿正来,以为她结婚之前一定做过不检点的事情,伤了身子,便要找她问个明白。但每次看到阿正愁眉苦脸,吃不好睡不香,唉声叹气的可怜相,心又软了下去,只好作罢了。但日子一久,外人的眼睛像毒针一样随时都在扎着甘家人的脸,让甘四好生不爽,仿佛裤裆里那悬吊着的阳物被人摸了,揪了,割了一般。他常常背着阿正,长时间地自个思量,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强拉着女人到了医院,说好歹得看看是怎么回事。阿正无奈,也只好顺着男人。两个人在医院里忙了一天,才得以检查,医生的话让男人大吃一惊,原来问题就出在他身上。当医生神情冷漠地告诉他:“你患有先天性**不足的病,得好好治疗!”他立即觉得医院大楼沉陷下去,差点儿解下裤子把自己勒死。在医生眼前,他忍不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裆里那东西,医生的“先天性**不足”,在他看来,就是那根棍子出了问题,他恨不能用刀子将它宰了。紧接着,医生告诉他要如何注意饮食,又如何医治的话,他却再也听不进去。阿正在医院大楼下面等他,看到他一脸黑色,一切就都再清楚不过了。他迎着医院外大街上的灰尘,恶声恶气地叫上她,连夜赶回了家中。
日期:2017-11-22 16:13:17
从此,甘老爷子就更老了一大圈,神色黯然,无精打采,意志消沉,甚至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在村里头露面,也显得畏畏缩缩,支支吾吾,尤其怕被人冷不丁当面拍上一句:“你家甘四娶婆娘都有好一阵子了,可怎么还不见你抱孙子呢?”“你儿媳妇啥时候有喜呀”“你们甘家就快有后拉,到时候别舍不得烧酒哟!”“还是抱孙子好!”“瞧你这蛀虫嘴,尽说瞎话,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男娃好,女娃不好?真该拿鞋底抽你嘴巴!”“快生了吧?怎么不见——”“人家生不生,你着啥急?是不是,甘老爷子?”即便急于掉头而去,但那些话还是像风一样跟了上来,他都得抹下老脸老皮,极力装出什么都是那个样的神色来,赶紧找几句话搪塞过去,然后赶紧溜掉,好像是他生不出娃娃老来似的。他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是这样,也不明白祖上究竟造了什么孽,竟让自己和儿子受这样的罪,甚至他一度以为,儿子有这样的毛病,肯定与自己有关,有一段时间连洗澡都要将**洗几遍,躺在床上还觉得那棍子是有病的,这么想着,即使棍子是尖硬着,也会在那想法的压制下,迅速软下去,一个晚上,乃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坚硬不起来。但他清醒后又寻思,自己不是生下了两个儿子吗?要是有那怪病,儿子会生下来吗?既然自己没病,那儿子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毛病?要是,要是两个儿子都这样,那可怎么办?但他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只有日复一日地哀叹,人就一日接一日地萎缩下去,真的是老了。
父子俩之间的交谈也日渐稀少,一家人一日三餐照旧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每每都是各自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连眼睛都不抬一下。每天,甘老爷子都是闷声闷响地起床,轻手轻脚地洗脸漱口,然后不声不响地去田间地头,默默地干着自己应该干的活,小六子虽未成年,却也沉默着,每天不是放牛就是上学,而甘四则成天扛了锤子到山谷里去,一下一下地打石头,后来,连中午饭都不回去吃,阿正便将饭菜用一只竹篮子盛了,亲自给他送去。他吃完东西,顺手将碗一放,嘴巴一抹,又抄起铁家伙,旁若无人,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好象老婆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或者面前这个女人仅仅是他的丫鬟一样,不用搭理。如此而来,阿正更觉委屈,经常被冷眼冷脸的丈夫惹得躲在石厂外面的树林里伤伤心心地哭。
日期:2017-11-22 16:51:06
那天夜里,都过了夜饭时间了,还不见甘四回来。甘老爷子对阿正说,山上山下都有趁夜打石头的人,你不必给他送饭去了,到时候了,他自己就会回来的,太将就他,他她惯坏了,也不是好法子。阿正说,时候都过了,他不晓得回来,也该晓得肚子饿了,铁打的么。甘老爷子说,你歇息去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阿正心里不安,惦记着男人,也明白他的心思,就说,爹,你先歇着,我去看看。于是,阿正便一手提了菜篮子,一手提着煤油灯,急匆匆地朝山谷里赶去。到了山谷口,阿正发现偌大的石厂里,已经见不到白天里忙活的一队队男人,只有两个年轻人还在挑石板。在距离这两个年轻人不远处,甘四正光着膀子,一锤一锤地敲打着还不成型的石头,旁边的一块平整的石板上,放着一盏煤油灯。
那两个年轻人见了阿正,打了招呼,将最后一块石板放好,便收工回去了。
阿正将自己带来的那盏煤油灯放在男人的煤油灯旁边,石厂里立即明亮了许多。阿正放下篮子,将一碗饭和一碗菜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一放在一块石头上。甘四似乎没看见女人,径直忙着。阿正刚想开口叫他歇息一下,吃点东西,却见他死闷死闷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再一看,男人满头大汗,一颗一颗往下滚,他脸上,胸上,肚子上和裤子上,都粘满了石头灰和小石头粒,密密麻麻的。阿正将男人那盏没有灯灯心用小棍子拨了几下,石厂里显得更明亮了,连男人的钻子凿出的石头颗粒,都看得清清楚楚。甘四偶尔抬头看了一眼女人,又埋头敲打起来,声音单调,但有力,也很有节奏,让女人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阿正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去,心疼地望着男人,想找什么话来说说,却总觉得不合适,尤其是男人那闷闷的样子,让她一时难以启齿。单调的敲打声在黑糊糊的石厂显得特别刺耳,阿正用心地听,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里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似的,想咳出来,又怕引起男人的不快。她再站起来,走过去,将甘四的衣服等物收集起来,放在篮子里。
甘四仍旧闷声闷气地敲打着面前的石头,石屑飞溅,碰着他身子,落下无数灰尘,大一点的颗粒就掉到了地上。女人心头涌起的隐痛,也随着无数飞开去的石块灰屑,飞出去,又迅速跌落,接着又有新的石块灰屑飞起,又立即掉下去。但石块灰屑最终稳当地落在地上,无数石头的罅隙之间,而她的心事和隐痛,却始终落不下去,致使她提着心,吊着胆,一边闻着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夹杂着汗味的男人的气味,一边有些胆怯地望着男人的脸,想找到一点什么来。但她没有成功,她恨不能钻进流着汗水的肉体里去,把他的心给掏出来,看看,到底它在想什么,然后将它贴在自己胸口上,不再让它的主人独自承担苦楚,不再一个人这样折腾自己。但甘四始终不曾抬起过头来,仿佛他对身外的一切都失去了感应,只能窝身于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地域之中,用黑暗、汗水和无尽的疲倦来抵御烦恼,将有失他男人身份的痛苦抛弃,甚至,他恨不能将眼前的石头通通吃掉,吞下肚子,让那些吞噬他生命的心事被石头击碎。但显然,他汗水淋漓的脸上,没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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