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苗大姐,基层工作足足有20年,不管遇到多大难办事体,全都不要紧的,阿拉出得面来摆摆就平,请解同志放军同志有事只管讲好啦,不用客气的。”
对于“走后门”办事的人我历来看着不舒服,特别是那年头,国家就业形势严峻,每年新增就业的年轻人数以千万计,1600万返城知青正需要要安置,穿军装几乎成了最好的门路选择。我想这是认准了和平时期不打仗,要是打仗呢?还挤破头往部队塞吗?哎,这些人呐,不到不得己,我很少跟他们搭讪。
郜副参谋长和陈参谋很有耐心,请人家上坐,吩咐小杜沏上专门从云南带来的普洱茶,慢条斯理地做工作,说我们吃住工作条件都很好,比起战争年代强上许多倍,当年陈毅率大军解放上海,战士打仗睡街头,有幅照片感人至深,记得不?我们几个住在这里已经就很不错了,谢谢大家的好意。
接着首长还表示,感谢家长同志争先恐后把这么好的孩子们往部队送,支持部队建设,部队缺的就是这样的好青年,我们巴不得全部接走呢!但是,凡事得要按政策、规定办。符合条件,体验、政审都合格的,你不想让我们领走都不可以呢。翻来复去、热热气气说得人家心服口服地离开了。
没过几天,我和小杜到杨浦区新兵体检站检查工作,还没有走近,就听得乱糟糟有人在吵嘴。有个小青年操着夹杂唐山口音的上海话跟组织体检的同志在争执,双方情绪都很激烈,小伙子的书包叫人家抓住一甩,直接就甩到了我的身边,我示意小杜先去劝一劝,自己拣起那个书包找个台阶坐下翻看,全是高中课本。哦,一个高中生,竟敢大闹体验站!
那边吵得越来越凶,我忍不住,几步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那个小青年,劈头盖脸地训斥几句,顿时把他的火气镇了下去,将书包挎到他的脖子上。
一场争执平息下来,参与争执的另一方居然是前几天找过我们的苗大姐,苗大姐一见是我们,立刻满脸陪笑,拉我进了一间办公室,我们热烈地寒喧了几句后切入正题,我问:
“苗大姐,好好的一个学生,来吵啥呢?”
“哪里是学生,外地回沪小青年,脾气暴吔,无理取闹!简直是无理取闹!”苗大姐说。
见我细问,苗大姐便细说起来,小青年叫姚进武,小时候跟着父母在这个居委会片内居住过,父母在一个军工厂上班,疏散人口那年随厂子搬迁去了西部三线。这不,长大了,非要回上海不可,还要参军。
“那就让他报名体检嘛。”我说。
“可他没有上海户口。”苗大姐说。
“那就办回来。”
“不可以的。”
苗大姐摆着手说他父母去西部不久一次煤气中毒都过世了,他在上海没有监护人。
“是未成年人?”
“还不满十八周岁。”
“离开上海的孩子们不是都在返城吗?”
“那都是知青!符合回上海的政策,可他不属于下乡知青,当年父母去世后9岁的小进武又迁去了唐山郊区的奶奶家,跟奶奶过了,没有政策规定可以回上海”
“噢……”我附和着应了一声。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一天清晨,客运总站的候车大厅里人还很少,郜副参谋长带领我们集体行动,要去祟明岛巡查,大家正在候车,小杜眼尖,他发现了正在角落里的姚进武。隔着几排座位,我看了看他,小伙子长得还算成熟,结结实实的,头发很长,眉目却很清秀,正捧着书仰脸背诵单词或数理化公式、方程式什么的。
自从体检站见他后,我一直都想再见见他,今天很巧,遇上了,我们便凑到姚进武跟前和攀谈起来。
姚进武也愿意向我们诉说,他说,回到奶奶家以后,亲人们虽不多,但对他都很好,可是1976年突然遭遇大地震,奶奶家的村子就在震中,天塌地陷几乎荡平,老家仅剩的几位亲人全部遇难,震后他随幸存的乡邻并到其它村子。在老家的这些年他渐渐长大,跟着大人们劳动,和同学一起学习,在他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是奶奶和亲人们去世后,经常想奶奶,想爸爸妈妈,想和他一起度过童年的伙伴们,特别想上海的里弄,甚至想他离开上海时的候车大厅。
那年,他知道有大批知识青年都在回城,于是他带上准备考大学的书,只身回到上海,找到印象中的家,找到居委会。过去的邻居们对这个突然回来的大小伙子爱莫能助,居委会苗主任给他找了个临时睡觉的地方,在街道修理厂的门边与值班的大爷作伴,因为黑白铁昼夜的敲打燥声和电气焊刺眼的白光使他无法安静,只好经常到火车站或汽车站候车室角落里学习、过夜,他在寻找机会落上户口,考大学,入伍当兵。
我们都在听他讲,郜副参谋长听得最专注,以致错过了两班发过的车。
晚上回到旅店,顾不得一天的疲劳,我和陈参谋谈起姚进武的事,非常同情,都认为必须管一管,而且商定了一个最简捷有效的办法。
第二天我和陈参谋借故抽身去市公丨安丨局找到了肖科长。没想到,陈参谋还真是一个对外联络和谈判人才,难怪后来转业回江苏老家,没过几年就发达成为一个当地闻名的大老板。见面沒几句话,就顺条顺理地切入主题,开谈“人事安置”的交换条件。其实肖科长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对社会反映敏感的问题也有些顾忌,但听了这件事很动感情,当场表示,苗主任那边由他去说,总之,姚进武的事情他一定尽其所能协调办好,户口就落在苗主任那边的居委会,由他去说,让我们放心。事情谈妥后我们反又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日期:2017-09-19 20:29:28
(续昨)回旅馆后,我们把找肖科长的事报告了郜副参谋长。郜副参谋长听后严厉地训斥了我们,说我们“瞎胡闹,设有原则,幼稚,太幼稚!”训完后,又耐心地请我们坐下来,认真地帮我们办法,他着重指出了两条意见:
一是,应尽力尽快地帮助他在上海找到一位亲属监护人,这只能是凭侥幸了;
二是,姚进武上海生、上海长,应该具备回城落户的条件,能够帮他找回些依据解决起来会简便得多。
首长毕竟是首长,郜副参谋长很快就把一个复杂问题简单化了,那就按首长出的主意办。挨过批评之后,我和陈参谋又特意找了肖科长,作了诚恳的自我批评,收回所有说浑话,肖科长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事就这么放下了。
几天过去,我瞅了个不忙的空档,请假去了唐山。
按照姚进武的提示,没费太大周析便找到一条线索,他有一个姑妈叫姚苏雅,原是本地是中学教师,50年代随军去了江苏泰州,他跟了奶奶后,在老家见过两次面。我把这条消息很快用电话告诉了陈参谋,让他抽时间去泰州查访一趟。
接着,我又去了唐山郊区公丨安丨户籍科翻看户籍薄,姚进武户口登记册上“由何地、何由迁入”一栏赫然写着:“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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