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记事》
第4节

作者: 平易豆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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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诵词的内容,大概分三层,先是讲一位老兵明天就要离开连队了,他实在不愿意离开他所倾心热爱的导弹阵地,舍不得这些年来日日相处的战友们,忘不了战友之间兄弟般的深厚情义;第二层是说老战士自从离别家乡以后,父母、妻儿如何艰辛度日,都在期盼着他能早日立功归来;第三层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展望,并表达要改变家乡面貌的决心。 
  李四川提着一把胡琴和凳子也登台了。 
  朗诵的背景音乐选什么好呢?选了几个都不妥,阿炳的名曲《二泉映月》虽说有些牵强,也只有这首还大体合适。李四川拉二胡,没有上过正规院校,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名师指点,而是从小跟着爷爷学的,童子功也很厉害!
  音乐起,朗颂开始。李四川和鲁沂蒙完全进入了“规定的情境”,完全入戏了,朗诵与音乐配合得天衣无缝。 台下观众观众完全被两位老战友的表演吸引了。 

  朗诵者非常卖力,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字字句句,动人心弦。 
  李四川板板正正地坐着,双目微闭,左手持琴,右手拉弓;头部、整个上半身准确地带动着节奏一起起伏、晃动,一个琴手内在的艺术之美,跃然台上。 
  一曲《二泉映月》,让他拉得时而深沉悠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委婉跌宕,时而明朗刚毅…… 
  朗诵和配乐配合得相当默契,正当要进入高丨潮丨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李四川抽泣起来…… 
  是的,他动情了,掉泪了,继而……他停止运弓,再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李四川,一个堂堂五尺汉子情绪失控,完全失控了。 
  这是怎么了?大家面面相觑,营长尹熟真最了解这个李四川,他性格真诚率直,认真坚定,就是好感情用事。尹营长喜欢他,看准他是个好苗子。今天这是怎么啦?还为没有批准他退伍而闹情绪、想不开?
  鲁沂蒙也被迫中止朗诵。 
  台上台下一片愕然 …… 
  此时此刻,能猜测到李四川失声痛哭原因的可能只有我了。 
  李四川、鲁沂蒙他两个一个是四川兵,一个是山东兵,三个月前,他们跟着连、排长去了我们那里,接了我们这批新兵,刚刚相识,我就觉得和他们特别有缘分,混得极熟,熟到无话不谈,甚至没大没小的程度。 
  鲁沂蒙的朗诵词,是前些天他催我帮他写的,词的内容与他们两个的实际情况十分接近。 
  这些天李四川心事很重,这首琴曲又是那么的经典,那么委婉动听,再配上鲁沂蒙那极富感染力的朗诵,很容易和李四川的心声产生强烈共鸣。 
  投入的情感深到极致,有时候会出现蓦然爆发的意外状况。 
  所以,李四川的哭并不奇怪。 
  因为发生了这一幕,晚会并不成功。 
  第二天吃过早饭,战友们在经历了一番真情告别之后,要走的战友已经装上了行装,登上卡车,我再次向鲁沂蒙举手挥别。 
  此时此刻,又一个令人想不到的举动发生在李四川身上,送老兵的卡车起步了,他突然将自己已也准备好的行装扔进车厢,接着抬起一只脚踏上卡车尾部的挂钩。 
  严熟真营长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又让车上的老兵把他的行李扔了下来。 
  李四川不甘心,再次冲上,再次被营长拉下。他只好低下头,噔噔地跺着脚,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送老战友的卡车远去。 
  营长离不开李四川,在导弹营刚扩建成导弹团的时候,他就跟着他在连里当号手,难得的技术尖子,他无论如何不能走。 
  严熟真对李四川的家庭状况太了解了,可这时还能对他说什么呢,营长提起李四川的行装,拉起他的袖口回到宿舍,把褥子铺好,被子又重新打成了“豆腐块”,拿了两把小板凳,两个男人面对面默默地坐了起来…… 
  实实在在的李四川并非要闹出个什么动静来给谁看,他有他的苦衷。 
  他入伍已满七年,仍然是个战士,对此他倒无所谓,首长有过暗示叫他“耐心等等”,他没有特意上心,该怎样干还是怎样干。 
  这些天让他夜夜思考的是,他不想在部队干了,决心退伍回家。 
  他的家在川东贫困山区,地少、土薄,山多,交通闭塞,百姓日子十分艰难。 
  当兵头几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跟爷爷奶奶最亲,五六岁上就跟着他们出川讨过饭,他的二胡就是爷爷在乞讨的路上教他的。可是,当时部队训练相当紧张,他没有能够回去为两位老人家送终。 
  去年冬天,他的老父亲病危,领导批准他探亲。 

  父亲把他和他的妻子叫到床前,问他当兵期满没有,他点点头;问他立过功没有,他说立过,立过三次。老父亲说了一声“好”,便指指眼前,眼前破屋旧房;指指远处,远处穷山恶水。父亲恳求他,让他回来,顾顾这个家,顾顾这片穷困的山野!
  李四川跪在父亲床前,流着泪,迟疑着,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老人,只是悲悲切切地劝解和安抚。 
  老人的儿媳,过门以来就一直尽心操持着这个家的女人,陪着李四川也这么跪着,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没过几天父亲去世了,他安葬了父亲,告别了年迈多病的母亲、纤弱的妻子、三岁的女儿和尚未成人的弟弟妹妹,踏上了回部队的路…… 
  李四川回部队后,老是想起父亲在病危时说的话,当时悲痛中,他不知道是否答应了父亲的临终请求,所以他老受着这份心理折磨。 
  他去我们县接兵的时候,正是他从家返队不久,心里总难受,没事时,他向我这个与他毫不相干、涉世又不深的下乡知青倾诉过,我也只会侧过脸去抹抹眼泪,没有办法帮他做出任何选择。 
  老兵兄长的倾诉不能白听,我留了个心眼岔歪着摸清了他家的地址,便把母亲塞给我的36元钱,正好等于一个兵半年的津贴费,我一点都不心疼,其实也是,区区这点也无济于事,只能算些心意,悄悄地寄给他家。这事他知道,他跟要好的战友说到过,但是多少年从来没有向我提及过。 

  李四川想退伍,闹了半天也没闹成。平静了几天,严熟真营长通知他,团里决定,保送李四川去西安二炮学院学习。 
  严营长,特意把我叫到营部,派我去送送李四川,第二天动身,不要只送到县城,要送到昆明,送上火车。 
  我送了这位老兵兄长 ,我又和他依依不舍地多做了两天的伴儿。分别时我们又互送了礼物,我给了他一只钢笔,他给我留下他妻子亲手绣的一对鸳鸯枕套,我也没问是不是他们两口子的定情物,反正就收下了。 
  分别多年,我们见过一回面,他从西安学校毕业后分配去了东南基地的一个团,我去那个基地出差,看望了他,他已经是一营之长了。 
  又过了一些年,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从广播里听到的,是一篇弘扬他事迹报道。他已经是一个刚刚退下来的基地副司令员了,多年来他从连棑到支队、基地一直任导弹发射部队军事主官,亲自指挥过几十次成功发射,积劳成疾,落下一身伤病,不得不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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