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镇痛针的是这里吗？”一位医生模样的女人突然进了房间，声音非常的大。

　　“不是。”母亲摇摇头。
　　“嘿！医生，医生，是我这里，我要打。”一位老农蜡黄着僵硬的脸，在背后拉了拉医生的衣袖。
　　“谁让你下床的？你厉害的很吗？不痛了吗？”医生像教导小孩子那样训斥着那位老农。
　　“我就是看你半天没来，才下的床，出来看的。”老农很委屈的样子，拖着伤残的腿跟医生进了隔壁屋。

　　“一周只打一针，不起多大作用，你这病问题太大。”医生说。
　　“一针就够了，打多了就贵，太花钱了。只要不影响我做劳力就行，其他几天痛，能忍。”
　　…………
　　透过粉刷的油光的厚实墙壁，隐隐传来医生和老农的对话声。
　　父亲的床柜上横着几只注射器，里面的药物早已用完。尖利的针头直挺挺的露在外面，感觉随时会飞起来，刺向双眼。这类东西，看久了，沫便会无缘无故的产生这种恐惧。
　　“沫儿，你和姐先回去吧，这里我看着。”母亲朝父亲嘴里喂了一点粥，结果他软榻的嘴没包住，流了出来，母亲就着袖口赶紧擦了擦。

　　“妈，我们走了。”姐有些伤感的说后，带着沫出了味道刺鼻的医院。
　　路上，姐一直很不高兴，眼皮一张一闭，闭下的间隙还带着深深的呼吸。街上彩灯弥散，光影交错，从服装店里跑出来的音乐震得人耳发聩，像耳朵里有一只小蜜蜂。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对面的行人停下了脚步，等待穿行的车辆。一位小女孩搭在她父亲的肩上，揪住耳朵，跟旁边的妈妈一起快速的跑了过来。
　　姐呆在原地不走了，沫摇摇她的手，可没反应。直到下一个绿灯亮起，姐才慢慢挪动脚步。不远的距离，却走了好久。一路上静的压抑，沫好几次想问姐，父亲到底怎么了。但看她不高兴的样子，又不敢问了，拍挨揍。
　　日期：2017-12-15 20:32:22
　　…………
　　“听说沫儿父亲住院了？”梨姐问其他姑娘们。
　　“染了啥病啊？”一姑娘惊异，眼神错愕。
　　“不清楚，不过听说挺严重的。”桃姐说。
　　“挺严重？”
　　“对，我无意间听百花姨说的。”桃姐俯身贴着梨姐耳朵说。
　　“有一天晚上，我本想去后门倒洗脚水，正准备出门，看见黑影里百花姐在打电话。”
　　“打电话？”
　　“嗯，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是嫂子，语气很重，带着哭腔，说什么他已经病得很重了，请不要在折磨他们一家了。”桃姐面色严肃。梨姐听的眼睛撑的浑圆。
　　…………
　　父亲住院的那段日子，姑娘们闲下来总会谈论这类的事。她们口中的很严重让小小的沫开始有些不安，担心父亲得了什么重病。
　　依然清楚，在镇上屋子里的某个晚上， 沫不小心打翻了父亲的药瓶。红色药液倒了一半多，父亲光脚跳下床，一把将沫推开，狠狠的吼了他一声。说这药很重要，能治他的病，说沫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专搞砸东西。
　　那晚，沫哭了，怨父亲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凶，以前从来没有过。后半夜里，睡在床上，沫一直在啜泣，而父亲也一直没睡着，翻过身去想安慰沫。父亲叫他不哭了行不，沫说他想要一张奥特曼的光碟，而且还必须是雷欧奥特曼。父亲敷衍几句答应了他。这样沫才安静了下来。
　　可后来，父亲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沫又想起那句“大人们的话都是骗人的”话来，委屈心塞了好久，但又不敢向父亲问。
　　“父亲啊，父亲，你也为什么不听听话呢。母亲平时对你说了那么多，你都不听，还嫌她话多，爱管闲事。可你曾知道，她还有好多憋在心里没说出口的话，这些话比你那些药瓶子重要多了，她没说是怕伤害了你，她没说是觉得已毫无意义。”沫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反过来怪罪父亲，小孩教导大人了。
　　才过去几天，父亲就回到了店里。生龙活虎的，看不出有哪儿不舒服。但他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可又似乎恰是时候。
　　北风萧瑟，牛毛细雨里带着能割破咽喉似的冰刀。街上路人行走的速度突然变快，都歪着头看向发廊，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日期：2017-12-15 20:46:52
　　…………　
　　“老子要给你说那么多！砸了，全都给老子砸了，还有楼上，统统砸了。“那位爷又来了，还带了十来个身穿制服，手持铁棍的下手。
　　“楼上门锁着，是防盗门。”一个下手低头哈腰的对那位爷说。
　　“你他妈不知道用脚啊！打不开的，全都给老子踹了！”那位爷满口喷着唾沫星子。下手被喷了一脸，转身带着两人快速上楼去了。
　　光洁的墙面，被张牙舞爪的铁棍留下一道道黑痕。洗发露被打翻在地，白黏的液体喷在了玻璃镜上。镜里面映着梅姐惊恐的脸。她吓坏了似的抱头蹲在墙角，嘴里不停的念着：“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是虚无……”梳妆台上的小物品，被敲打的体无完肤，纷纷碎成了渣。
　　“玻璃镜也砸了！”那位爷愤怒的一指。一个正在砸地板的下手怒目圆撑，箭一样的飞了过去，手起棍落，一阵没头没脑的狂打乱砸。
　　脆弱的玻璃镜瞬间被噼里啪啦的炸开。根状的裂纹还在死死的咬着松弛的墙面。突然，又一闷棍袭来，玻璃镜彻底炸的粉碎。墙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细末，仿佛在窥视着一切。
　　百花姨苦着脸，像认错孩子那样，扯着那位语气粗鲁的爷的衣服。

　　“你这烂货，给我滚开！”那位爷一甩手，柔弱的百花姨像一张白纸，被弹在地上。父亲立马凑了上去，拳头举得高高的，想狠狠的打他一顿，但又无力的悬在空中，一直不敢落下。
　　“你想怎么？想怎么？老子今天就让你卷被子走人！”那位爷狂傲的瞪着父亲，一口唾沫吐在了梅姐脸上。
　　“啊……”楼上传来姑娘们的哀嚎。梨姐第一个冲下了楼，散乱着头发，一脸惶恐的看着眼前狼藉的一片。父亲垂头丧气的，眼里满是无能为力的神情。举着的拳头无奈的放了下来。软塌塌的靠着沙发坐下，手掩着面。
　　梅姐在他旁边一直发着颤，不敢抬头，像受惊的小鸟，没了保护。

　　摔倒在地上的百花姨顽强的爬了起来，朝那位爷的肩膀咬了一口。结果，被他一耳光打飞了出去，头重重的磕在了梳妆台角上。百花姨没再爬起来了，整个人缩在了角落里。
　　“你他妈的，上次睡你没睡舒服吗？啊！”那位爷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存在，色着贼眼，挠动自己裤裆。冲着百花姨恶狠狠的龇牙咧嘴。
　　靠一边坐的父亲突然被震醒了似的，错愕的望着那位爷。松开的手掌又握成了拳头，但苍白的意志和病塌的身躯再也不能支撑他向前迈出一小步，哪怕就很小的一步。在那位爷的眼神下，他又乖乖的缩了回去。
　　…………
　　“我只是来泡个脚，没做什么。”一位颤颤巍巍的男顾客光着屁股，被两个下手摁在楼梯扶手上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