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要那个。”沫手短够不着，叫正在陪酒的母亲帮他。
　　“自己先吃着。”母亲粗鲁的将那块肉，扔在他碗里。沫什么也不想，低头就吃，感觉味道真好。
　　“来嘛，来嘛，最后一杯，你是女中豪杰，还说什么不能喝，这么能喝呐。”那位朋友将手里的酒杯举过母亲头顶，推搡中溅出的几滴刺鼻酒液，落在了母亲的发梢上。她向后有意识的退了几步，扭了扭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哎呀，躲什么躲嘛，再喝一杯。”朋友不肯罢休，挤上前去，非要母亲喝下这杯不可。朋友脸上的肉堆在了一起，原本很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里喷着油腥的酒味，一丝绿色菜叶黏在嘴角，随他的嘴一张一抖。
　　看来，母亲是真的喝不下了。沫从未见她喝过这么多酒。
　　在镇上的时候，父亲的朋友们来家里做客。那些人也是劝母亲喝酒，但她坚决不喝。如果那些人感觉很扫兴。父亲便会皱着眉头，小声叫母亲喝一点。这种情况下，母亲才会勉强的抿一小点。
　　而那天晚上，母亲却喝了好多好多，终于支撑不住，朋友劝的酒刚努力喝到一半，就绵软的靠在父亲旁边坐下了。
　　“来来来，再喝点。”朋友伸着杯子朝母亲摇摇晃晃走去。
　　“不了，不了。”母亲无力的摇头，趴在桌上。父亲一脸苍白，地上全是他的呕吐物，裤腿上还有白糊糊的脏东西。

　　“来，我们兄弟俩，不说其他的，不要像女人，再喝点。”朋友端着半杯酒，手指掰开父亲嘴唇，想给他灌下去。父亲在痛苦挣扎，眼睛已没力气睁开，双手向后摊在椅背上。
　　“来嘛，听话。”朋友脸笑得很烂，对父亲说。
　　父亲扬着头，酒慢慢的进了嘴里。结果，一阵强烈呕吐把那位朋友吓了个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和杯子里全是从胃里倒出的脏东西。
　　朋友摇摆着醉醺醺的身子，对窝在椅子里的父亲一脸不屑，上扬着嘴角，把杯子举在眼前，像放大镜那样打量着魂不附体的父亲。
　　“你……”朋友突然将酒杯指向一边的沫，上下晃了晃，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反手从背后抓起还剩半瓶酒的酒瓶，想把杯里的酒盛满，但手已不听使唤。瓶口在杯口上晃来晃去，翻滚的白色酒花从杯子里挤压了出来，流在了地上。

　　“满了，满了。”沫着急的给他说。
　　“哦！”他撅起乌色的嘴，手向前一伸，避开掉落的酒花，赶紧扔掉酒瓶，屁股垒在桌沿上，对沫接着笑了笑。
　　屋顶的彩灯晃的人眼睛生疼，沫揉揉眼，一股睡意突然来临。
　　不知为何，那位朋友要一直对小小的沫发笑。坐在桌沿上的他，撇着嘴示意沫，看看自己没用的父亲，这么不能喝。鼻子一缩，头扭向一边，表情很摒弃的样子。
　　沫跟着那朋友学起那副模样，远远地嗅嗅恶心难闻的父亲，也甩甩头，直呼真臭。这样的动作跟着做了好几遍。到最后，竟和朋友哈哈的大笑起来，困意全无了。
　　朋友把装有父亲呕吐物的酒一口气喝进了肚，恍恍惚惚中打了个难闻的嗝。
　　沫坐在一旁忍不住的扑哧一笑，心想这么脏的东西，还要喝，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酒后的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喊身体好痛，接连一夜的起床上厕所，母亲自己也筋疲力尽了。

　　日期：2017-12-15 20:13:50
　　“哪里不舒服吗？”母亲压在父亲身上问。
　　“全身都痛”父亲像一个沉睡的酒鬼仿佛在梦里说着形体以外的话。翻来覆去折腾到深夜，结果，又一次强烈呕吐，还直接吐在了床上。
　　沫强忍着难闻的气味，缩在几乎要掉下床的一边，蒙着头害怕的装睡着。母亲起身在父亲额头上搭了一块湿毛巾。过去许久，父亲不再喊痛，自己才放心的慢慢睡着了。
　　整夜里，小小的卧室塞满了醉人的酒味。滴酒未沾的小小的沫，似乎也被这弥散在空气里的酒气熏昏了头。胡思乱想起来，想着一些根本不会发生的却自以为一定要发生的事情。
　　…………
　　“给了一块地皮了，他还觉得不够？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再闹，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第二天一早，父亲接到来自镇上居委会相关负责人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让父亲怒火高涨，他一拳打在了梳妆台上，连墙上的镜子都在颤动。姑娘们吓得停下手里事情，愣愣的看着父亲耸动的脊背。准备出去倒水的梨姐一只脚刚跨出包间门，便颤颤的缩了回去。
　　“你去帮我问问，他到底还想怎样？”父亲大声吼着。
　　“这个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不光是他，他们那个大队上上下下几百人都在闹，你也知道，供销社被拆了，空出了地皮，眼睛都红了，都想捞点儿甜头。我看啊，你最好还是再回来一下吧，有些事，还是当面解决为好。”
　　“嘟……”电话那边的人挂了电话。父亲话还未说完，气恼的放下手来。
　　当天下午，父亲便和母亲骑车又回了镇上。
　　店里仿佛又清净了，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谁再来闹过场子。姑娘们整天都绽开着笑脸，继续从一个男人的肩到另一个男人的肩。倒是百花姨显得有些不高兴，经常坐在门口，在想着什么。
　　空闲时，就拉一个姑娘聊聊天，说一些声音小到别人都听不见的事情。她也不再笑过，总是愁着脸。兰叔还是那副样子，有客人来，就红着脸傻笑着。兰苓也和以前一样，爱在沫的身上找些麻烦。但好像正因沫和兰苓的存在才给店里增添了几分真实的东西。
　　姐回店里的日子总是无规律，一直怀恨父亲母亲的她，一定是挑好了他们不在的时间，才悄悄的来一次。一来只找百花姨。姑娘们跟她似乎是仇人，一看见，就冷眼相待。姐也每每会对她们发脾气，唯有梨姐选择和风细雨，想让一切不至于的矛盾化在一次次的调解劝说里。
　　父母很快便回来了，但回来的地方不是发廊，而是沫从未去过的县中心医院。那天下午他和姐跟了去。
　　医院里充斥着各种药物混杂的味道，住院楼里，挤满了患有各种大病怪病的人。一间间狭小的病房墙上，挂满了用过和即将使用的药物罐子。黑乎乎的走廊根出，停放着一辆担架车，上面睡着一个人，面上盖着一张白布，把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姐拍拍沫，叫他不要看，赶紧走。
　　父亲住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刚去时，母亲坐在病床边，正在给他削梨。看样子没有担心的那么严重。姐提着的心似乎放了下来。但眼睛里却分明有些遮不住的湿润，她一直不说话，站在边上，呆呆的看着。

　　日期：2017-12-15 20:21:09
　　“你坐呀，站着干嘛，就坐在对面那张空床上吧，反正没人。”母亲对一边的姐说。
　　门外过道，白衣护士们揣着药物马不停蹄的奔跑。由于太急，一位护士姑娘不小心将一个点滴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片，液体流了满地。清洁阿姨板着不舒服的脸将拖把砸在上面，用力一拉，缀满玻璃渣的地面又变得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