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放手！”母亲急红着脸对那位母亲吼道。
　　“不要以为你吃单位饭，是单位人，我就怕你！老子不怕，你自己看！把我家娃弄成什么样了。”
　　“怎么了嘛！怎么了嘛！小孩子玩耍受点伤很正常，不就流了点血嘛，医药费我给！”
　　“天啦！天啦！哪有你这样当妈的，不讲理，难怪你女儿会这么不像话，我看你也只能生出这样的女儿，生不出像样的男娃儿来。”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母亲的心，她立刻变得哑口无言。　
　　当天晚上，姐一直哭闹不停。母亲想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对父亲说，打算生一个男孩。父亲没反对，同意了她，计划着冒一次险。
　　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就会有穿孔走漏的风声。更何况母亲大着个肚子，谁看不见呢。几番波折后，母亲生下了沫，很幸运也很如她所愿，是个男孩。
　　可父亲还是没有躲过严查严打这一关，但谢天谢地的是饭碗没打掉，帽子没摘掉，罚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职位原地不动了几年。
　　母亲常笑着给沫说，要不是那次意外，就不会有他了。
　　…………
　　父亲踹飞姐的那天，母亲正怀着六个月大的沫。有户人家丢了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的东西，查来查去，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慌了，急了，怒了，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年幼的姐。一口咬定就是她偷走的，理由是，姐去他家玩儿之前东西还在，人走后东西就没了影，不是她还会是谁。
　　这理由一经说出，大家纷纷摇头道：
　　“小小年纪就干出这种事，嗯，不得了，不得了。”
　　在别人眼里，父亲是有头有脸的人，而他自己也在极力维护这一点。他不容许自己的人在别人面前闹出黑点，自己的女儿更不可以。
　　那天下午，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还在玩过家家的姐姐。母亲哭着阻拦，父亲把她推向一边，差点摔在了地上。
　　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姐辩解，父亲听的耳烦，差点将罪恶的腿伸向怀孕的母亲。
　　母亲后来也给姐说，她知道父亲当时不敢打她，肚里怀着孩子，他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狠下心的。
　　有身体臃肿的母亲做抵挡，姐那天总算是逃过了被父亲毒打的厄运。
　　…………
　　坐在床边的母亲，愁眉苦脸的想着还没回家的姐。她心里也许在抱怨总是管不住怒火的父亲，把女儿又轰了出去。
　　城里不比乡下，夜深游荡的人容易出事，重要的是姐是个女儿家，这让她更不放心了。
　　“天冷有风，下起雨咋办？城这么大，她能到哪里去呢。”母亲百感焦急，终于还是决定要出去把姐找回来。
　　“我要出去。”母亲自己说。
　　“你要出去？”父亲诧异，看着她。
　　“菁儿一个姑娘家，还是个孩子，大晚上的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我做母亲的不能不管啊。”母亲穿好鞋袜从门角落里提了把伞，急匆匆的下了楼。
　　看母亲这样，父亲也有些着急了，披了件外衣，准备跟出去。
　　就在这时候。
　　“咳—咳—咳”墙那边又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女人咳嗽声。那个人是独自睡一张大床的百花姨，那声音沫再熟悉不过了。听到那声音，父亲突然改了道，拐进了百花姨的房间。

　　此时，房间里孤零零的沫，木讷的看着窗外。
　　窗玻璃被风刮的“哐哐”的响，帘子一起一落，抽打着冷冰冰的床沿。
　　沫又想起了和姐姐一起胆怯的那些夜晚，黑暗里仿佛有吞噬掉他的可怕东西。
　　“天黑了，姐，你在哪儿呢，快回来吧，妈妈去找你了，可她也不识路呀，走丢了怎么办。爸爸好凶，又对你发了脾气。你也不听话，老是说走就走。床空空的，就我一个人，左边没有妈妈，右边没有爸爸，害怕再没有揪我脸，抢东西吃的你……”

　　小小的沫缩在被子里焦虑的祈祷。隔壁屋里没了声音，百花姨不咳嗽了，不知道父亲去干了什么。
　　每次晚上睡觉的时候，父亲一听到百花姨的咳嗽声，他就会悄悄的从温暖的被窝里出去，到百花姨那里，快到天亮的时候又悄悄的回到沫的身边。
　　发廊的一楼二楼都有厕所，但沫总是害怕去，具体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和黑暗有很大的关系。
　　百花姨的房门半开着，街边灰蒙蒙的路灯光有一半洒在了她的床上，影影绰绰里，沫仿佛看见了两个身影。
　　“爸爸”沫右手扶在门把手上，怯弱弱的呼唤父亲。一切又变得安静，安静的让人窒息，窒息的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父亲猛的调转头看着沫，但沫无论怎样都看不清父亲的眼睛。
　　“他怎么没睡着？”百花姨惊恐的问父亲。　

　　“你怎么了？还不睡觉，不是睡着了吗？”父亲语无伦次的问沫。
　　“我要去找妈妈，妈妈还没回来，我要去找她，还有姐姐。”沫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蹦到漆黑的客厅，恍恍惚惚忘记了来时的路。
　　“快拦住他，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身后传来百花姨急切的呼喊。
　　“哆哆哆”父亲光着脚，踩在地板砖上跑了过来，伸手抓住了沫。
　　“想跑哪儿去！给老子回去睡觉。”父亲扯过沫的脸，狠狠的给了一耳光。
　　这时，沫的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哭着继续走，开了灯，一个人在厕所里啜泣。
　　“叫他不要给他妈说”百花姨要求厕所门外，愣愣站着的父亲。
　　“爸爸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打我……”过了好久，厕所门被打开，父亲走了进来，蹲在沫的身边，摸着他的脸：

　　“不哭了，不哭了，啊，不哭。”父亲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安慰。
　　沫的眼泪流的稀里哗啦，那种孤零零的冷又侵入了他小小的躯体。
　　…………
　　姐没走远，也没走丢，母亲刚出发廊大门，就碰见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一向倔强的姐很快选择了回家。但回来就好，平安就好，其他猜忌就显得很没必要了。
　　…………
　　母亲要走了，要回镇上。父亲到汽车站送她，百花姨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还有五个座位，还有五个座位，老乡，老乡，快快快，人满了就走，人满了就走。”客车老板娘扯着洪亮嗓门，在站台里，招呼提着大包小包疲惫匆忙的人们。
　　母亲上了车，可她晕车，闻不得汽油味。父亲给车司机商量，好不容易才跟别人换了靠窗的地儿。

　　“菁儿不听话，你要随时看着点，有些话不要轻易说，要管住你的臭脾气，不要动不动就对她发火，能迁就的地方就迁就迁就。”母亲反复的对父亲叮嘱，父亲不停的点头。
　　“好嘞，走咯。”客车司机一声吆喝，汽车“隆隆”的慢慢开出车位，挪出车站大门。沫，小跑着与母亲挥手道别。
　　“沫儿啊，平时要听爸爸的话，不要跟别人打架，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我给陶姨打过招呼，生活上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多问问她，她会教你的。”母亲探出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对沫说。
　　父亲停在了车站门口，百花姨板着脸向他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