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局: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
第7节

作者: 迟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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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突然听到柳传志愤怒地一声喊叫。他当然有足够充分的愤怒理由,联想控股的一个叫金白领的子公司惹得他老大不高兴。这家开了两年左右的餐饮公司主营团膳,它那雄心勃勃的CEO王建制定了2010年要完成100亿营业额的指标。柳传志觉得他们的指标有些离谱,不过还是被他们说服了,心想“那么你们就往下做吧”。谁料想王建他们遇到了不少挫折,指标一改再改。柳传志终于无法忍受,勃然爆发了:

  “改的时候,开始我还可以笑着听,到后来,再做不下来的时候,你就得考虑考虑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浮躁!你们别怪我激动,我是什么出身?报纸上说我是卖菜的,菜,我是没卖过,但是确实是做小买卖出身。不能说我没有大志,但是事情本身,一是一,二是二,不能说点大话,事做不到!”
  事实上,若非王建当时被一年翻一番的良好业绩冲昏了头,就是他根本不懂得数目字管理,才定出一个2010年100亿的规划。或者是他的二乘方学得太好,以为2003年可以达到一个亿的营业额,如此乘方下去,2010年营业额就可以达到128亿,100亿还算是一个保守数字哩。
  其实,用数学上最简单的四则运算计算一下就可发现其中的问题——以每个盒饭售价10元计算,100亿就是需要金白领在一年中销售10亿个盒饭;乐观估计,北京常住有500万个家庭,10亿个盒饭就意味着每个家庭一年中要吃掉金白领200个盒饭。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有另外一个天方夜谭。我们姑且不计较北京人民对盒饭的需求,假设他们真能吃掉金白领的10亿个盒饭,假设一个“金白领”一天可以送100个盒饭,那么王建得指挥将近3万个“金白领”,每天来来回回送个不停。
  柳传志当时发现了这是个天方夜谭,但只要子公司们的CEO经营上不出现大的问题,他就不适合再去介入纵横交错的经营道路中。不幸的是王建CEO不消久等,便使自己的战略成为一纸空头支票,就连诚信也出了问题。金白领的信用被透支了,柳传志的愤怒也就乘势而起,大喊“浮躁”了。

  他在讲台上脸色颇为难看地说他今天为什么请各位子公司的CEO来还脸色稍重地说这段话,就是想说明实事求是一点马虎不得。他说新来的同事有很强烈的上进心,想做大事,有说大话开空头支票的做法不足为奇。“是不是老人这方面就行了呢?”他喊道,“联想、神州数码,我不说,就说说我们现在在座的各位,大概也未必!”
  事实的确未必,所以他才说“我今天不高兴”。作为联想控股公司的总裁,作为所有子公司的控股股东代表,他事实上没有义务再三再四地反问他那些年轻的CEO们:“你们对客户,对员工,甚至对股东,诚信上都有出了问题的地方吧?”他不能老是这样地反问,这样会让他觉得愤怒,让他觉得他们所显现出的问题绝非一般问题,而是触动了联想根文化的问题,触动了根本神经的问题。

  “这么多年,大家知道,做投资的,做房地产的,联想集团,神州数码,出去谈什么事都好谈,为什么?”他说,“是因为有品牌在这儿。品牌怎么形成的?这18年如一日,要防止人家蒙咱们,咱们坚决不能蒙任何人,真是不容易,就这么形成的这个牌子。”
  他曾经很多次跟一起创业的老兄弟们说,有的事真是挺麻烦你说年轻人为什么会有时候做不诚信的事呢?他的那些老兄弟们也跟他一样苦恼。所以他感慨地说,诚信由小做到大,尤其由没人注意到有人注意你得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很不容易。有的人看到了他们做得好,就想抢他们的生意,抢完之后做一件不诚信的事,商誉就毁了,连续做下去就没了前途。

  “而我们真的做到后来,真的诚信了,我们也老了,也该退了,这是感到很遗憾的地方,”他说,“咱们下边得有人接着呀,杨元庆,郭为,朱立南,陈国栋,还有咱们新来的这些同事,你们得接着呀,你做个小买卖做多大?把这事情都毁了行吗?我能不跟你们红眼吗?”[6]
  柳传志朝王建红了脸,他已不准备给这位年轻的CEO留任何面子。他还朝老何红了脸。被他叫做“老何”的何其庆是金白领的董事长,他原来是联想小食堂的负责人,王建原来是联想小食堂的一个火头师傅。现在,老何也难得幸免,因为王建的“100亿战略”遭到柳传志的诘责。柳传志说:
  “老何我还得说你,你是跟着我出来的老人了,王建是你推荐的,我信的是你。王建我跟你说呢,姑且念你年轻,另外念你上进心强,我权当你是初犯,下次:第一,不可以有完不成的指标;第二,不能有丝毫失诚信的地方。如果还有发生,不必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联想,对不起我,你先对不起老何!老何反复推荐保举,下次再发生,何其庆先受罚!”

  没有人知道台下的王建与何其庆内心作何感想,是否感到恐慌和压抑,是否头脑中一片空白,或者干脆跑了神计较着如何才能把盒饭做得更好卖得更多,年底的时候拿出一个漂亮的报表来。所以,他们或许根本就没听清柳传志下面的那句话:

自始至终都如临大敌(2)

  “在制定战略的时候,你们把如何执行,如何制定,一招一式都想明白了,把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全想清楚了,然后再定。”
  在镁光灯的照耀下,柳传志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他的很多说法都让联想控股的公关部感到头痛,也让不少人以为他已习惯于“作秀”。他颇感到委屈,所以那天他私下里还讲:“我就是要让人看看,我在自己公司里和在外面是不是一个样子。”
  说是完全一样,要做到也不大可能;要说差不太多,有很多人会表示认可。8月23日他已做到了足够克制,就像有一次在中央电视台《对话》的现场有个咨询公司的小伙子说他还是中国的老一套还是人治,说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下台时所保持的那种克制。他后来笑说:
  “那天话说得真是不太客气,其实我觉得他们主要是不懂,大概自己没有直接管过这样的公司,像他们这样,写个评论,还是可以的,要是真的就这么去做咨询,也是很危险的。就是不懂得具体打仗,那是活的,不是一套固定的战法,按照这个‘模子’这么打就行了,不是那么回事……”
  8月23日,有人形容说王建被柳传志狠狠地剁了一菜刀。但那天挨刀的还不止王建一个,至少还有联想控股的一个“海归”副总裁赵令欢,幸运的是他那天没有出现在双阳宾馆,更幸运的是柳传志只是拿一把小刀轻轻地刺他一下,刀见了红,让他感觉到痛,又不至于伤到筋骨。
  柳传志说他负责的投资事业部战略路线本身不知道研究了多少回,他质问他们:“回来以后,你们是不是真的就按照这个做了呢?”

  他说:“我不放心!”
  在联想完成分拆之后,柳传志一直在布局,为整个“联想大家庭”布一个弥天大局。在他的这个弥天大局里,联想集团局势稳定,神州数码虽显局促,短期的业绩并不让人开心,却也步步为营,远景可期。然而,他已经下了重注并且将继续豪博的投资事业部(日后将变成一家叫弘毅投资的公司)和赵令欢却成为他弥天大局中脆弱的一角。

  在弘毅投资开局前的一次行业分析上,柳传志发现赵令欢他们很轻易地就把要介入的行业选定下来。他忍不住问:
  行业这么就定下来了?
  认为这几个行业就行?
  然后我们就敢往里边投?
  你们进了这个行业以后,选企业怎么选?
  另外什么叫行,还是不行?
  表面上他依旧坦然自若,事实上他忐忑不安,紧张得半死。他是吃过大苦头的,以前联想集团在香港做QDI,“规律没掌握,前几年赚个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一个跟头栽下去就个亿,根本没把规律弄清楚”。现在他担心赵令欢也栽上一个大跟头,坏了他的好局。
  他跟那些子公司的CEO们说,跟听他讲课的一百来号人说,主要还是要让赵令欢知道,“朱立南他们做有难处,是因为他们要投小的风险投资,是没有历史的公司,你们将要投的是有历史的公司。”
  他告诉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有历史的公司怎么能够通过历史看它到底行还是不行,有没有投资价值。

  “你们得通过报表看。通过三张报表,你们能看得出来,这个团队是行,还是不行?地基行,还是不行?”他说,“我相信,也许你们某些人是行的,但是我绝对相信,你们大部分人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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