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6-20 14:32:06
冯蔚琪(9)
/2016年3月21日 晚上
我叫冯蔚琪,今年10岁。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都叫我冯蔚琪;而在家里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叫我琪琪。
我现在非常非常的害怕和孤单。以前我不怕孤单,我还喜欢一个人走路回家去,穿过那条令人觉得孤单的小巷子。但是现在我真的害怕了,因为不只是孤单,而且陌生、漆黑、 疼痛、没有自由。我被关在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双手被绳子牢牢绑住,嘴巴里还塞了布,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这间房子的外面,守着两个人,两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年纪和我爸爸差不多, 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都是男的。年纪大的那个是个光头,年纪小的那个留着长头发。我是被他们两个抓到这里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根本说不出来。在此之前我还是装在一个麻袋里面,到了这里之后才被放了出来。现在我比之前稍微好受了点,意识也清醒了点,我眼睛里可以看到东西了,虽然看到的东西极其有限,但是我的眼睛至少复自由了。
我不停地向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些感到熟悉的东西,但是很难,很少东西我以前见过,即使在电视里也不曾见到过。所有的东西都很老、很旧,我估计比我的年纪要大的多。
外面的房子有灯光,是那种老式的灯泡发出的黄色的光,昏暗昏暗的, 这个还好,我认识。我这间房子里没有灯光,周围是一团黑,我甚至看不清我是坐在什么地方,我只是感觉到屁股上凉丝丝的。外面的两个人都在抽烟,狠狠地抽,不像我爸爸那样,慢条丝理地。 我不敢看他们的眼光,我在想如果他们看过来,向我这边看过来,肯定也是狠狠的,我非常害怕与他们对视。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我还不感觉到饿,也许是因为我太害怕了,所以忘记了饥饿。我现在头脑还算清醒,在此之前我脑子里只有万分的恐惧,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不能想。我现在可以慢慢想一些东西了,我开始想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
这可能要从下午放学那时候说起,因为我现在觉得,如果下午放学之后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我的心情不会那么糟糕,也就可能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那件事情我现在想起来都痛恨地咬牙切齿。那个女人太坏,我看见她从我爸爸的车子里出来,出来时我爸爸在她脸上用手摸了一下,她对着我爸爸坏坏地笑。我敢说她那样对我爸爸笑是很坏很坏的,我见不得其他女人对我爸爸这样子,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是完全被激怒了,不等她走到我跟前,就冲出去对着她破口大骂,用很难听很难听的脏话骂;最重要的是要朝她身上吐口水,如果我有她那么高,我肯定要把口水吐在她脸上。 我吐完口水后就被她抓住了,因为离得太近, 她一伸手就把我抓住了。 她扇了我两个耳光, 虽然很疼,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我得赶快逃走。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觉得不解气,又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朝她砸过去,之后才往回跑,回到停有我们学校校车的地方。我不知道那块石头是否把她砸中,我没有回头看,我心里是这么想的:砸中了算她倒霉,没砸中算我倒霉。
我很快地上了校车,坐在车上我还是一肚子气,其他同学想找我说话,我都懒得理。有个离我很近的同学问我怎么了?我朝他瞪了一眼,心里面在骂他多管闲事,叫他滚。他也很识趣,只问了这一句就把嘴巴闭上了,我想他应该看出来了我当时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我一直闷闷不乐,到了离我家最近的站点,我下了车,还是闷闷不乐。我几乎都不想回家了,非常讨厌回家,但我背上背着书包,有点沉,我想还是把书包放回家后再出来逛逛, 散散心。
我从家里出来,家里只有爷爷在家,他问我才刚放学,又去哪?我朝他吼了一句不知道, 就出来了。我不想呆在家里,不想看见我家里人,特别不想看到我爸爸。那时我恨透我爸爸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我爸爸。我恨他在外面养小三,恨她不顾及我的感受,还有我妈妈的感受。
我在街上闲逛,漫无目的地闲逛。以前这种时候如果我从家里出来,我通常会跑去某一个固定的地方,或者买东西吃,或者去打游戏,或者去找比我年纪大的阿娟,去她家里看动画片,但是今天我什么都不想,既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更没有兴趣。
我突然想去看我妈妈,我知道我妈妈在档口,现在是一天当中档口生意最好的时候, 她肯定在那里。我于是朝档口走去。到了之后,我远远地看见,妈妈被一圈买熟食的人围在中间,有点手忙脚乱,不时要用手背去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我又不想过去了,我担心她会骂我, 骂我这个时候过去她那里捣什么乱?平常她就是这样。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决定还是转头回家。但我不想沿着来时的路再走回去,我来的时候绕了一个很大的弯,是从大路走过来的,几乎多走了一倍的路。我知道有一条小道,很近, 平常如果我直接来妈妈的档口,我都是走小道过来的。我妈妈来档口做事,也总是走这条小道过来的,回去也一样。我知道走这条小道,也是妈妈教会我的。她带我走了几趟,我就熟了,就不用她带了。走一趟通常只需要15分钟时间,而如果走大路,车多人多,绕来绕去,30分钟也未必。
这条小道必须经过一条小巷,这段小巷的距离我用脚量过一次,也就350步多一点,不到三分钟就走完了。两边的距离有点窄,三个我这样的小孩并排走,有点挤,如果肩上挑着担子,也不好走。我妈妈的小三轮车也不好通过,平常如果她要用三轮车装一些东西去档口, 她就得走大路。
小巷不黑,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晚上也有灯光,是比现在我看到的灯泡亮得多的节能灯; 有点弯曲,不可以从这头一直看到那头。 当我走进这条小巷的时候, 节能灯已经亮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盏灯的开关设在哪里,但它既然白天准时关上,晚上又准时亮起来,我想应该是有专人照看。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走在这条小巷里,我前面和后面都没有其他人,但我一点也不怕,我平时胆子就大,平时经过这条小巷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走过去的时候多,跟其他人一起走过去,那只是偶尔。
我仍然按照平时走路的步伐,慢慢地走着,甚至比平时还慢,因为我不想这么早地回到家里去。妈妈还在档口,爸爸肯定还没有回去,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以前我从没有用这个词语形容过他),只有爷爷一个人在家。我现在不喜欢和爷爷呆在一起,我嫌他太老了,说话和做事我都看不上眼。
快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我猜肯定是别的其他人像我一样从这条小巷经过。随后我看到前面也有人正对着我走过来,灯光照住他的全身,但就是照不到他的脸。我没想那么多,仍然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要与前面的人碰到一起了,他却站住不动了, 堵住了我不让我过去。我刚要去推开他,后面的那个人也已经赶上来了,把我夹在中间。我正想回头看看后面是什么人,前面那个人已经一把将我抓住,一只手掐住我脖子,一只手往我嘴巴里塞东西。紧接着一个东西从我头顶一直罩下来,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拼了命地挣扎,双腿不停地蹬,但是很快就感觉蹬不动了,我整个身子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头。我不顾一切喊“救命”,但是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气流被堵在嘴巴里面,没有用。
我被一个人扛了起来,扛在肩上,他在飞快地跑,我听到脚步声很急。我不知道这是往哪里跑,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跑。没过多久,我感觉停了,我被扔了下来,有人用手将我按住,按在我的一只肩膀上,力气很大,我不能动。
我觉得我应该是被扔在一辆车上,什么车我当然不知道,我听见一阵一阵的“哧哧”声, 身子也随着晃动了一下。那声音很像我爸爸的车子启动时那样的声音,所以我觉得我是被扔在一辆车子上面。不过现在这辆车的“哧哧”声,明显比我爸爸那辆车启动时的声音要大得多,而且我在里面晃动的辐度也比较大,我在我爸爸的那辆车上没有这么厉害。我爸爸的是辆小轿车。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再次被扛起来,走了十几步路之后,扔到了地上,我被解开来, 看到了我现在待着的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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