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第一眼到江的时候,以为他是冯天的侄子之类,他看上去太干净太年轻。”
——
“你是干什么的?”十六岁的少年,长了一张不谙世事的包子脸,神情里却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狡黠。
“我是个医生。”
“哦,医生……我听说冯老爷子挂了,原来是你干的?”江涯满不着调。
马尔斯生气:“我们只是被逼来做手术,人要老死了怎么治?”
“你可真凶,这么看来你倒真的只是个医生……既然如此,你跟我走吧。”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像是一种承诺或者保证,好像只是随口一句话,但是却让马尔斯不不由自主地燃起了希望。
他已满身伤口,只想活着回家,少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1992年盛夏的某个夜晚,山口组最有希望从三合会手中取得大额利润的那一天,谈判破裂,雅扎库妄图从南向北逐步蚕食中国黑势力的愿望,从一开始便断送了可能。冯天在山口生田借用他最隐秘的私心威胁他时,彻底恼羞成怒,动手杀死了山口身边沉默的中年男人,以为威慑。子丨弹丨穿膛的一瞬间,另一个角落射出的麻丨醉丨弹,也让这个不可一世的中国霸主,陷入昏迷。
这是雅扎库和香港三合会九十年代的第一次高层冲突,规模不算大,但是双方都损失惨重。香港方面失去了翻身的可能,雅扎库失去了大笔的利润,只有最后在枪林弹雨中逃脱的四个年轻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丨毒丨品得以阻断……
国家得以保全……
仇人得以铲除……
性命得以拾回……
——
“这么说,山口一早就想杀了他身边那个中年男人,为什么?”阿木博士关注的重点总是很不一样。
马尔斯瞟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光顾着逃命了。”
“然后呢?”
“逃出生天自然要喝酒庆祝了。”
“原来如此。”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木阿吉还有疑问,但是却被马尔斯打断,他缓缓起身,看一眼透明的玻璃:“她要醒了。”
“可以问话么?”
“嗯。”
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落在女人的身上,木阿吉挪动脚步,挡去一些,在病床上落下一个灰色的影子。
柳欣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伤口的抽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落下眼泪,她看着眼前苍白的男人,掩去眸中的一点点惊恐,冷静地开口:“这里是哪里?”
“不用担心,你已经出来了。”
柳欣慧挣扎着看向四周,环境是陌生的,只是,这落满阳光的地方,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暗藏危险。
“你是什么人?”女老师艰难地控制着面部肌肉,声音抖动。
“我?”阿木博士微微一笑,认真地看她,缓缓道:“我,是鹿峤的父亲。”
阿木博士自然是在说谎,但是柳欣慧惊愕的神色不似作假,倒叫人不由得挑眉。
“鹿峤的……父亲……吗?”
“对啊。”木阿吉好整以暇地靠在窗边,病床上的女老师呆呆地看着他,好似一个傻瓜。
时间久到阿木博士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柳欣慧忽然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们俩长得不像。”
“她像她妈。”木阿吉随口胡说。
“不像的……”柳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 自己一着急,说秃噜了嘴。
“这么说,你的确是鹿峤母亲派来的人……”打开第一个突破口,阿木博士转过头,看了眼楼下过来送饭的小团子,稚弱却又挺拔的模样,像极了江家人。只是,小小年纪,眉眼间那份清丽,却应该是来自于她的母亲。
柳欣慧睫毛微颤,避过男人打量的目光,忽然,眼前一暗,拉上的床帘让房间多了几丝压抑,男人沉默着,将她的无措,一一收入眼中。
她想,鹿峤的长相的确和眼前这人没有半分相似,但是这样观察人心的能力,倒是如出一辙。他……真的是小姑娘的父亲吗?这样一个苍白瘦弱、满腹智计的男人。
在经历了原川一事之后,她将不再有能力作为一个幼儿园老师照顾鹿峤,于是当初与夫人的约定……便该结束了,也许也是时候说一说当年发生的事情。
“我能……见见她吗,那孩子,鹿峤。”
“为什么?”
“……不论,你是不是他的父亲,我总得确定,你是不是个坏人……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好。”木阿吉微微一笑,走出病房,对马尔斯招了招手:“让江涯把那小丫头带过来吧。”
房间里,柳欣慧伸手轻轻拂过脸上的纱布,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鹿峤来之前,是不打算开口了。
这一厢,刚送完饭回来还没坐热凳子的小姑娘,刚拿起筷子,就看到个金发碧眼的白大褂跟着江涯,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江涯看上去有些紧张,他蹲在小姑娘面前,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如同真正的小鹿,装满了一汪湖水和漫天星辰:“小峤儿,叔叔把你的老师救出来了……”
“叔叔要带我去见老师吗?”一丝掩不住的欣喜爬上小姑娘汤圆似的脸庞。
如此情景,叫江涯如何忍心带她去,可他又想,不论事实如何,隐藏在这件事后面的,终究是鹿峤的母亲……甚至父亲,这是她这辈子必须面对的未来。
短短百米,仿佛走不到尽头,马尔斯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想起当年那个恣意张狂的包子脸少年来,不由得摇了摇头——原来亡命徒也终究会有牵绊的人。
推开消毒房间的玻璃大门,病床上虚弱的女人缓缓睁开了双眼,一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近……啊,她的小姑娘,来看她了。
“老师……”
江涯知道,鹿峤很久没有哭了,从江煮水死后,她便像个菩萨似的不悲不喜,此刻却落下一点眼泪,符合她真实的年纪了。他知道,她很高兴。
柳欣慧吃力地点点头,伸手摸摸她软软的头发,心中的大石头,一点点落下。她缓缓扫过房间内三个男人,清晰地开口:“我得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知无不言……”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言语,继而,都低头看向地上一个小小的人。
鹿峤迷茫地抬头,问:“怎么了?”
“峤儿,你……也想听吗?”江涯蹲下来,握住她小小的肩膀,古井一般深邃的眼睛里,有种莫名的难过。
小姑娘看着和眼前自己一般高的年轻男人,心里忽然跳了跳。她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眼神,孤零零的,像极了那每个晚上独自歌唱的煮水婆……仿佛就要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
“叔叔,在难过什么?”小孩子的问题直白坦率,问得江涯措手不及。
柳欣慧冷眼看着,心中漾过一丝柔和——江涯,的确比夫人做得好。
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柳老师很清楚,对于鹿峤,夫人心中更多的大约是歉疚,而没有疼爱,但眼前的年轻人,他的一颗心,已经毫无保留的捧给了这个小姑娘,仿佛是抓住了救赎的稻草,珍惜的不得了。
“叔叔……叔叔害怕……”江涯犹豫半晌,终究在那毫无隐瞒的目光中缴械投降:“叔叔害怕小峤儿听到一些秘密,就抛下叔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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