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才似懂非懂。一个字都有这么多道理和学问,是狗才以前没有想到的,他想像着上学的房子里堆着、贴着、吊着大把大把的数字和文字,就像榴榴地里一嘟噜一嘟噜摘也摘不完的榴榴,学也学不完,开始由兴奋变得沮丧了。
“那不是有好多好多字,学都学不完哩?”狗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用太多,学到够用就行哩!”
“那学不完,会不会挨揍哩?就像干不完活,娘要发脾气!”狗才又担心着问。
“不会哩,是老师叫你不用学完哩,教多少学多少,想多学就自己学哩!”爷宽慰地说。
狗才到底还是琢磨不出上学是个啥样子,就早早地离了换堒爷家,来到村北小学校门口。
日期:2017-05-28 16:33:03
村北小学的房舍是全村最大最好的,不只狗才这么看,全村的人们都这么看。
不信你瞧!
一码子的红砖红瓦两排六间尖顶屋,平砖沙子灰堆砌,全不像任意哪户人家里顶好不过斗砖泥砌沙子灰勾一下泥缝子,日久天长基底沙灰一块一块往下掉,风吹日晒再雨淋,粘合的土块子也慢慢流成了泥、粉做了土,偶尔还会有小草冒出来嘲弄地招摇!
房前是一溜子的花坛,坛里月季花开正艳,除了棉花,狗才还没有见过那么大朵子的花哩!
几只蝴蝶正围着花,不怕日头烧翅膀,远近高低翩着飞!
宽敞明亮的大窗子,折了日头的光,直耀你的眼哩!
庭院平坦又整洁,像刚清整填圠过的谷场,没有猪和鸡,不见牛和羊,既不种庄稼,也不长杂草!
狗才一点儿都瞧不见繁重的劳作和家务活的影儿,心里就越来越敞亮!
“咱啥时候咱也能住上那宽房大屋哩!”娘总对爹说的话,又在狗才耳畔子边荡悠。
“啥是宽房大屋哩,这不就是宽房大屋啊!”狗才自言自语着说。
“上学也许还不赖哩!”狗才又兴起了渴望。
狗才把头往大铁栅栏门缝子里挤,想着把头钻过去,试试没成,就从地上拾起个碎砖块儿,“嗖”,抡圆胳膊朝瓦房顶上扔,先是“咚”得一声响,后又“嘎啦嘎啦”往下落,砸在花坛里,一只家雀扑棱棱钻出来,身子一纵一纵往高里飞,越过屋顶就不见了影儿。
日期:2017-05-29 11:37:36
狗才往回走,越走越兴奋,就荡起胳膊溜跳起了腿,一步一颠地跑,一会儿就赶上了九爷的羊。
“才娃子你咋恁开心哩?可小心绊腿跌跟头!”
“我要上学喽!”
狗才转头回着九爷的话,才感到一股子羊骚直扑鼻,就见一滚儿的土气里一呼隆羊跟着个头羊紧跑,两只小羔子钻在母羊肚腹下乱开蹄子吊着奶追。
“爷你咋才出门哩?”
“现在出门正合适哩!日头越来越向西哩!”九爷斜愣着眼,像是对羊说。
迎面驶来辆牛车,九爷扬起鞭,点着头羊往左让,头羊上了左路坡,一屁股尾个羊群就都跟着往坡上甩。
就听赶车的跟九爷说:“这乱腾腾个队伍还挺听话哩!”
九爷嘿嘿笑着说:“头羊效应哩!头羊往哪走,群羊往哪跟呐!就算去个屠宰场,也不见哪只不盲从哩!一群迷糊蛋呦!”
赶车的哈哈大笑。
狗才捞着个稀罕儿,也跟着哈哈笑。
狗才回到家,见赵长顺正往牛车上的水瓮里提溜水,就说:“爹,又去给棒子苗浇水啊!”
赵长顺说:“不浇水全旱死哩!一大晌午又去哪野哩?你去桓伯家找个水桶借个瓢来!”
狗才去到桓伯家,唤了两声没人应,两手吊着窗台拉纵着往里瞅,一家子老小还都在睡,只个台扇摇着头来回摆,回来跟爹说:“桓伯一家都还吹着风扇睡觉哩!”
长顺媳妇嘿嘿一笑,讽着说:“还真是,不是一家子人不进一扇门呐!”又唤狗才去赵长秀家借。
长秀媳妇也讽着说:“找那个洋罪受干嘛哩!水过地皮湿,顶个屁用哩!大渠不都要来水哩?”
狗才没敢把话学给娘听。
日期:2017-05-29 15:37:55
田地里不起一丝风!
天地间是了座大蒸炉,炉里的热气还在不断地滚涨,焦白的天被烘得灰红,憋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土像炉底燎起的灰,附着在熟烫得打了卷的草叶上。
大黑牛肚子里也生着火,鼻孔张得特别大,每迈前一步就喷出一鼻子气,像辆用久了破旧的老机车。
车椽子下轮轴里的钢珠磨牙齿咬着,嘎吱吱又嘎吱吱,生硬的声响钻得狗才耳朵眼儿发痒头皮子生麻,就扬手抓了抓耳朵挠了挠头。
赵长顺皱皱巴巴的汗衫子一点一点吃着水,贴着后背一块一块往平里展,没一会儿就全瘫掉再也支棱不起来。
狗才趴在缸沿上,撩起一捧水,闭了眼往脸上甩,水串子顺着领口往胸脯上滴,猛得乍凉激灵起浑身一哆嗦,全身毛孔都喷张,从头到脚一阵子爽!
可清凉一会儿又干燥,满脸像起上一层子痂,挤眉弄眼地不见效,抬起手来又搓磨!
狗才又围着水缸转,抱一会儿又靠一下,翻来覆去不得个劲儿。
水缸也热出一身汗,淌在脚底一洼子水。
日期:2017-05-30 13:59:51
大黑牛系在杨柳树下啃树根。
赵长顺拎了一桶水走在垅沟里一左一右两垅苗点着水一棵一棵排着过。
狗才学着爹,拎了半桶水,隔开个垅沟一左一右两垅苗点着水一棵一棵排着过,走出三五步,发现少点了一棵,又折回来重新过。
赵长顺拎着空桶往回来打水,瞧着狗才说:“瓢往低里个下下,水淋在棵干上也是白糟蹋哩!”
狗才就把瓢往棵根里去,看着些个水渗进土里去,又倒,又渗进去,河吞海饮灌不饱。
赵长顺说:“点上些个就行哩!绕着一棵死灌有啥用哩?还有一地苗等着哩!”
刚吃过水的土缝儿里拱出条剌狗,狗才捏起来扔在桶里说:“淹不死你!”
剌狗浮在水面上,驱溜驱溜往桶沿上爬。
赵长顺弯腰捞起往地上摔,一脚踩出一摊杂秽,说:“这狗东西专咬根!”
瘸腿拐二背着猎丨枪丨领着大黄刚好从田头过,接话说:“老牛吃嫩草,嫩牛啃树根哩!”
赵长顺嘿嘿一笑说:“我说剌狗哩!”
拐二嘿嘿一笑说:“我说牛哩!”
长顺媳妇比长顺大一岁,赵长顺知道啥意思,说:“这个时候还能打得着兔子?”
拐二说:“打打野鸡试试枪哩!”
长顺媳妇从榴榴地里往这边来,刚就听到了几句话,接上话头儿说:“不养家鸡吃野鸡呀!”
瘸腿拐二没娶媳妇,也知道长顺媳妇啥意思。
瘸腿拐二没接腔儿。
村长赵传根骑着自行车也打田头过,说:“长顺哥你浇苗哩!”
赵长顺说:“熬到大渠来水哩!”
赵传根笑笑说:“我正要去堰河的闸堤上瞅瞅哩!可别忘给咱村提闸门哩!”
“我渠南这两块儿地还能等着蹭水吃,南大方那三亩地可是一年到头要靠天哩!”长顺媳妇有意说给赵传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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