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顺瞧了一眼媳妇,又瞅瞅枣树,说:“八月十五的日子,再来打枣哩!”
傻蛋儿婆婆问:“给娃起的啥名儿?”喜儿接话说:“小名儿就叫了个‘小枣’哩!”
“哎呦!这感情儿(意指叫人觉得)喜庆得很哩!”
喜儿瞧着满挂的青枣儿坠在闪闪的光斑里,鲜脆地惹着你的馋头儿吊着你的胃,一股子甜滋滋的津液就在舌头根儿底下汩汩着生冒出来!
“八月十五就是一树红哩!”
“月圆人满呦!”
张大麻子、傻蛋儿婆婆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讪。
喜儿瞧着瞧着,就看见满树的青枣穿了红,一树的红果子都在笑,舞弄着小手要娘抱哩!
日期:2017-05-26 12:41:05
“铃铃,铃铃”,一下又是接着一下地响,可不是张大麻子在挥鞭杆子。
“我家蛋儿醒了要下炕哩!”傻蛋儿婆婆边说着边往回赶,“我在他脚上系着绳,绳端钻过窗户缝儿拴着外面个铃哩!”
“哎呦!学我哩!”张大麻子边说边理弄着车上的碗盏,摇着铃又是一声吆,驾着骡车要往北去。
“伯,你捎带上我呗?我去‘田’字北路姥姥家!”狗才央求说。
“上车!”
“驾!”
骡子甩甩身后的大扫把,扬蹄开去。
喜儿望着远去的骡车,悠悠地对传根说,张老哥说话挺招人待见哩!
赵传根说,毕竟三乡五舍哩跑,接触的人多哩!
喜儿又问,傻蛋儿有十二三岁了吧?
赵传根说,哪止啊,得有十五六哩!
喜儿说,我听镇上的先生(意指医生)说过,羊角风是一阵子一阵子的发作,发作时人糊涂,过后人就跟没事儿似哩,傻蛋儿婆婆整天把他关着锁着,把个娃到底还是糟蹋了!
赵传根说,是啊,现在都跟个孩子似哩长不大,不过话又说回来,长不大也挺好,对孩子对他婆都好,都好。
喜儿揣摩着传根的话。
赵传根拿过喜儿的桃儿,说,我回屋洗洗。
赵传根回屋又出来,在裤子上蹭蹭手上的水,把桃儿递给喜儿吃。
喜儿把桃儿满手转着咬上一口又一口,蜜汁就从手指缝里往外淌,流挂在了手背上。
赵传根俯下身子递上嘴,手指手背地嘬,嘬完还拿舌头舔,说,真甜啊!
喜儿臊得脸蛋儿比桃儿红,婉着声说,讨厌!
就听传根深长地说,咋能种出恁甜的桃儿哩!
喜儿知是自己会错了意,一朵子红云就升到了耳后根儿,低头捏线纫起了针。
日期:2017-05-27 14:45:52
狗才乘车到姥姥家门口就下了车,透着篱笆缝儿瞥见阿花正摇着尾巴跟自己打招呼,就也挥挥手。
阿花一扑一扑地往外纵,每次都被脖颈里的绳索又拉了回去,扑纵了几下就悻悻地回了窝。
阿花是性子太烈,邻里来串门时咬住腿,死活不松嘴,头就被闷了棍,后来除了六亲谁也不认,就这么长久地被拴了起来。
旺财跟阿花是有一腿的,狗才很早就知道,旺财常来串门,这种事迟早是会发生的。旺财的情敌是瘸腿拐二家的大黄,这个狗才也是知道的。
狗才有一次听妗子对福增舅舅讲,瘸腿拐二家那条大黄狗又来哩,又跟咱阿花舔一个碗!
福增舅舅愤愤地说,跟它主子一个病,好吃懒做瞎过活!
狗才不进姥姥家,狗才要去换堒爷家。
换堒爷家在狗才姥姥家屋后,前后隔着道死胡同,胡同顶头是兽医赵魁举家。
胡同里几个石墩子架起座磨盘,台上摆着个磂碡。狗才从姥姥家院西绕到胡同里,照常爬上磨盘去,两手顶着磂碡推推,推不动,就又跳下来,这才进了换堒爷家院子里。
换堒爷家院子没有门,院北是两间坯土屋,院东隔着赵魁举家是道低矮的坯土墙,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狗才见北屋两扇黑漆漆的木门照例是紧关着,门板上用土坷垃划拉的字换了新,狗才瞧瞧不认得,就推门进了屋。
一束光跟着狗才进来。
“谁啊?”内屋传来询问声。
隔山门上没挂帘,狗才没作声,径直走进去,天光从纸糊的木窗格子里透进来,内屋里也勉强看得清。
“来哩”,换堒爷盘在土炕上,一手里捧着个碗,一手里抓着把筷子,抬头看看是狗才,扬了扬头,说:“娃儿你坐哩!”说着又把面往嘴里边扒拉。
狗才一屁股跳坐到炕沿上,凑着爷的耳畔子大声说:“吃的哪家哩面啊?”
换堒爷停下筷子,兜起下巴,呜呜囔囔说:“隔壁四婶子家哩!”说完才把满嘴的面咽下了肚。
狗才瞧见换堒爷上排的几颗大黄牙,两两抱着双,双双都隔着空座儿,笑笑说,爷,你牙齐整哩!
日期:2017-05-28 13:38:36
换堒爷有六十来岁,无亲无顾,无妻无子,无依无靠。他姓什么,叫什么,从哪来,没有人知道,大家都给他叫“换堒”(堒,是一种陶器,用来盛装米面油等杂粮)。
狗才琢磨,换堒爷许是从前被像张大麻子一样的哪个货郎拉着,又被哪家财主当个堒给换来的。
狗才认识换堒爷的时候,换堒爷倒是就有了耳背的毛病。
狗才常来姥姥家,知道换堒爷从来不爱跟人讲话,就是四围的几户邻居,也只是在一日三餐讨饭时才来往。
那天,狗才在渠坡上放牛,正拿树枝在沙土堆里比划赵长顺新教的几个字。换堒爷背着筐,拿着铁铲从渠沿过,停在狗才身后瞧。
换堒爷说,我写个字你看你认识不?就抚平土面拿铲子角划拉了个“壹”字。
狗才看过摇摇头。
换堒爷说念个“一”字,还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之后,狗才就跟换堒爷学起了字。
换堒爷每次都背着空筐拿着铁铲沿着渠沿走,却又每次都拿着铁铲背着空筐回来。
换堒爷先是给狗才讲邻村的傻子在闸堤抓鱼的事,后来又告诉狗才说,傻子因偷跑被爹打断了腿。
狗才就想去闸堤看看,可也担心爹打断自己的腿。
狗才也听奶奶讲,村外是跑着一条狼的,专门在晌午或黑夜里出没,就蹲坐在哪个十字路口,见有小孩儿过来就背过身去,装成个老婆婆,那个谁谁家的小孩儿就是因为偷跑出去,好奇着过去拍拍婆的肩,就再也没能回来。
狗才从来没敢一个人在晌午或夜里出过村。
换堒爷吃完面,舔过碗,把碗往地上放,没放平,拿起碗用脚底往平里个镀磨,才把碗筷都放下,还遮上了一层硬纸板。狗才看着几只苍蝇在纸板上起落,也有一只摩着拳擦着掌就钻在了纸板下。
“门上写个啥字?”爷把狗才领到门扇前问。
狗才摇摇头。
“‘學’,上学哩学,学习哩学。”爷说。
“爷,我快上学哩!”狗才说。
“上学好!娃都要上学哩!”爷说。
“你给我说说上学是啥意思?”爷问。
“上学就是读书,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放牛哩!”狗才兴奋着说,满眼都是渴望。
“嘿嘿!‘學’,下面一个子,是指小孩子,上面又一个盖儿,指的是屋子,再上面是个臼,是手把手在教,教啥呢,爻,算数识字。上学就是小孩子在屋子里有人手把手教你算数识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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