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儿子肯接起电话向他解释一二三，说几句软话，叫几声‘爸，爸’，那么他会心甘情愿给儿子还帐，会心甘情愿成为儿子的提款机，毫无怨言；可儿子虽然把自己当做提款机，却毫不把他当做父亲，他不尊他，不把他当父亲，不把他当长辈，他没有得到尊重.因而虽然已然沦为提款机，却也是不开心，抱有怨恨的提款机。
　　儿子使他颜面扫地，使他走不到人前，这是他亲口对女儿说的，然而有了第一次还贷，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账务还完，然而吴凯的账务是还不完的，父母像老牛一般还款，吴凯则像小牛一样拉屎。
　　有几次，催债人打电话给吴生，吴凯再次失去了联系方式，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而家里已无一分钱，吴生打电话给吴嫣，“嫣儿啊，你身上有没有钱？手机钱又要还了，已经打了三天电话了….”
　　“有，爸，您把账号给我，吴凯不是说就剩几期了吗？怎么还在还，这么还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期限。”�6�5　　“凯凯说快了，问他也说不出还剩几期，等完了我再问问吧。”

　　吴嫣拨通放款的电话，是一个女性，说话的无礼程度简直让吴嫣乍舌，她怒气冲冲挂了电话，想到父亲一次次又一次承受着这样无礼的对待，对吴凯的恨意便更上一层楼，她可怜父亲，可她能成为吴凯的提款机吗？她不能，她不会像杨静一样，她能做的只是给父母一口吃食，只是确保父母不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其他的她无能为力。
　　日期：2017-06-05 13:53:53
　　第三十九章
　　吴嫣与赵攸婚后第一个年是在吴嫣家过的，这是赵攸主动提出来的，除了心疼妻子外，赵攸更想体会体会农村的年味，对于这一点，赵攸的父母也是极力赞同的，他们鼓励儿子体验生活的多面性，而不是一味停留在某个阶段。
　　吴嫣远远便看到父亲站立在公路上，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望，遥望，如果有根线，吴生大概可以望到北京。她又喜又悲，喜的是与父母相聚，悲的是父母悲惨的命运。
　　父亲几乎跟着车走到可以停车的地方，他殷勤的像个仆人，刘萍听到声响也从院子里出来了，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镇子里的几位农妇，这几位农妇可以说是刘萍的闺蜜，在她悲惨的一生中，这些闺蜜倒成了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爸，让赵攸拿一点，您拿不动。”
　　吴生不顾女儿的建议，死死将重物提在自己手上，只让女婿提着两个轻巧的盒子，赵攸一身西装显得与农妇们格格不入，吴嫣与先生走过（吴嫣向来称呼赵攸为先生），农妇们露出羡慕的眼神，“又给你拿回来好多东西。”她们对刘萍说。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咱农村人用不上这些。”
　　“别听你妈胡说，她可开心着呢，哪个用不上啊。”一农妇对吴嫣说道。

　　众人识趣的离开了。
　　“吴凯呢？吴瑕呢？”吴嫣问母亲。
　　“瑕瑕还在上班，说是年三十才放，她不回来过年了；凯凯在县城…”刘萍没在说下去，她可不想让女婿笑话。
　　“你妈把饭做熟了，你让赵攸坐啊，回到我们农村了，你也别见怪，我们家里虽然不怎好，但人都是好心，你们回来前你妈整整洗了三天。”吴生对女儿说，也顺便对女婿说，女婿西装挺挺让他心生害怕。
　　“爸，赵攸不是这样的人。”

　　“就是，爸，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见外的，只是我没在农村生活过，到时候还请你们多包涵啊。”
　　“包涵啥呀，一家人不说这话。”
　　刘萍与女儿将饭菜一一端上桌，大多是农家饭，这是吴嫣特意叮嘱道，她说赵攸想吃农家饭，于是刘萍便将所有城市里吃不到的农家饭准备个齐全。
　　赵攸最喜欢吃的是岳母做的凉粉，他吃了一碗又一晚，不时赞叹：“妈，这是怎么做的啊。”他又转过身问妻子：“你会做吗？”
　　“让吴嫣学，我给她教，完了给你们拿点荞面。我倒是想给你们做，太远了，你们回来的次数也少，我这家里也走不开….”母亲命令女儿。
　　“我学啊，就是怕学不会。”
　　“那就别学了，你工作也忙，我们多回来几次，好不好，妈。”
　　“最好不过了，我和你爸每年喂两头猪，你和吴瑕一人一半，我们家里吃一个…”

　　“是啊，咱们自己喂的猪肉好吃，外面的都是些注水猪。”吴生加入谈话。
　　吴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依然拿着大哥大。
　　“是吴凯。”他对众人说。
　　“喂，你今天回来啊？你同学也上来？”
　　吴凯吩咐父母，他的同学要来家里吃烤肉，让他们准备好食材。
　　一个半小时后，吴凯带着他的三个同学两手空空回到了家中，吴嫣认识其中一个，她预感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先生将会成为这件事的见证者。
　　烤箱是吴嫣网购给父母的，烤肉所用的食材也都是吴嫣与先生所买，她对父母说过，他们回来这一晚烤肉吃，顺便教他们怎么用烤箱。

　　吴嫣不想去细细思考这些，如果抽丝剥茧的思考下去，会将她对父母的感情剥掉一层皮。
　　吴凯只在进院子看见姐姐与姐夫与其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不再瞧他们。整个饭间，吴凯的同学属于上座，吴嫣与先生、吴生夫妇通通靠边站。
　　这几个靠边站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吴嫣有，赵攸有，吴生夫妇更多的是寒心与失望，但他们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像极了陪笑的小丑。
　　饭后，吴凯对着空气说：“咱们喝点酒吧，爸，家里有酒吗？”

　　“有。”吴生面露不悦，那酒是吴嫣与女婿拿来孝敬他的。
　　酒过三杯，吴凯的一名同学，也就是吴嫣也认识的那名同学，徐向伟，开始发表他的长篇大论。
　　“我爸是个小包工头，快到年底不是和人要账就是被人要账，我看他也很不容易，谁容易啊，大家过年都不好过，今年环境又差，几乎没挣到几个钱。我爸给一个人借了十万块钱，说好了一年后还，结果人家电话关机，玩起了失踪，后来，我爸还是找到了他家里，才迫使那人还了一半钱。人啊，借钱的时候借钱的人装孙子，不装不给你借啊，要钱的时候，要钱的人得变成孙子，你不变钱要不回来啊。最讨厌玩失踪的人，你有什么事情就明说啊，大家都是一个县城的人，你能躲到哪里去？借了钱不还，这样的人真是不能交往….”

　　在这位同学发表长篇大论时，吴生夫妇低着头，他们的尊严在大过年被这位小辈踩在了脚底下，把头低进裤裆的还有吴凯本人，他也是羞愧难当，但仅仅是同学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的羞愧。
　　吴嫣深知事情的始末，我想读者也可以猜想到，正是前面所讲吴凯为了讨好女友借了高利贷，高利贷正是这些同学们在网络平台上以自己的名义借的，之后再转借给吴凯的。
　　“爸，家里有没有两千块钱，您先借我两千，我完了还您。”
　　吴生从衬衣兜里掏出两千块钱，这两千块钱是他今天刚从老板那里拿来的工钱，那是他寒冬腊月冒着寒冷起早贪黑挣的辛苦钱，他本想将这两千块钱用于这次过年，这个年总不能像以前那样过的寒酸至极，他要招待远道而来的女婿。
　　“阿姨叔叔，我们这次来并不是来要钱的，明天就过年了，我们也不会.”
　　“拿着吧，这是吴凯弄下的糊涂账，我们身为家长也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学生，你们不要怕，吴凯弄下的他还不了，还有我们当父母的，再说吴凯总会懂事的，他挣了钱.”
　　吴凯的同学们吃饱喝足，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吴凯便和他们一道到县城里玩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