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中学也闹开了造反,银疙瘩也参加了红卫兵,可是一个小小的县城没有啥好干的。造反派不少,走资派太小,没啥意思。同学们都商量着要去太原参观学习,还想看看人家北京的红卫兵是怎麽造反。于是,银疙瘩就回家来了,他想跟秀娥要路费。一进门,秀娥和小柱正在院里晒麦子,银疙瘩吆唤了一声大和妈。
“我娃胳膊上戴的是个啥?”秀娥看见银疙瘩胳膊上套着一截红布,不晓得那是啥就问了一句。
“袖标呀。”银疙瘩有些得意地说。
秀娥还是不明白:“啥袖标呀?”
银疙瘩得意地说:“红卫兵的嘛。”
小柱见银疙瘩那样子说话,就有些不高兴。文化革命到底是咋回事他说不准,但是他不爱见年轻人这麽张狂。学生不念书算啥学生?他想说说银疙瘩,但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怎麽说。
秀娥又问:“红卫兵是干啥的?”
“妈,你不要问了,跟你说,你也不懂。”银疙瘩说完就要进屋。
日期:2017-04-28 21:57:56
“好好好,妈不问,饭在桌子上,你去吃吧。”秀娥说完又低下头捡麦子里的石子。
“你站下。”小柱晓得红卫兵是干啥的,银疙瘩竟敢不问家里就参加那玩意儿,还跟秀娥那样没大没小地说话,开口就是你不懂,就你懂?一个吃屎的娃,晓得啥叫深浅?念了几天书就了不得了,到不把爹妈放到眼里了,小柱心里很生气。
银疙瘩还没有觉察到小柱的不高兴,就回过头来问:“咋?”
“你放着书不好好念,当这不挣钱红卫兵干啥?”
“人家现在都不念书了,你,就晓得挣钱。”到底是小柱说话,银疙瘩不敢顶撞,就小声说了一句。
“你说啥?废话!你在学堂里念书不花钱?啊?”
“你就不能好好说吗?”秀娥一看小柱恼了,就在一旁劝阻。娃轻易不回家来,回来一趟就大吵大喊,干啥呀。
小柱转过头来又埋怨秀娥:“这娃都是你给心惯坏了!”
秀娥见小柱真的生气了,就不吭声了。因为她不晓得银疙瘩干的这事情到底对不对。但是不管咋说,他毕竟是个娃娃,当大人的管教娃娃,这是理所当然的。
小柱接着对银疙瘩说:“你说你,一个小小娃家,晓得个啥?你晓得这文化***是要咋麽?”
银疙瘩心里还是不服气,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晓得。造反有理!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还有------”
“还有啥?”
银疙瘩说:“还有保持革命江山万代红。”
“还有啥?”小柱瞪着眼睛又追问了一句。
这回银疙瘩说不上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还有------还有打倒保皇派,革命到底,造反有理。”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晓得个啥?从古到今造反都是要杀头的!那是迟早的事!还造反有理?到吃枪子的时候,你就啥理也讲不出了!还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打倒保皇派,你晓得那到底是咋回事吗?这才是,驴日球狗着慌!外是顶上的事,你能探着吗?你慌个啥?不要说国家大事,就是咱村选个村长,谁咋上台,谁咋下台,你晓得那是咋日鬼的麽?还革命到底,啥时候你小命完蛋了,就算到底啦。”
秀娥听着小柱说的,尽管话粗糙,但是不能说没有道理,于是也帮助小柱一块儿劝银疙瘩:“他大,跟娃好好说麽。好娃,听大和妈的话,咱不和他们搅和。学堂里能念书,咱就规规距距地念咱的书。念不成书,就回屋来帮助大和妈干点儿活儿。常言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大和妈决不会害你的。我娃一向听妈的话,难道这回妈说话不管用了?”
银疙瘩没再言语。
秀娥又说:“你大说话火气盛,可他也是为你好。我娃是个明白娃,明白人一点就透,只有那糊涂的混球儿,才一条道儿走到黑,咋栽死的都不晓得。”
听了秀娥这话,银疙瘩悄悄摘下袖标,进屋去了,也没说要钱的事。
九 岁月动荡 初心不改
日期:2017-04-29 21:32:55
烈日下,一辆卡车在公路上疾驶。一群身穿军装的红卫兵押解着金锁往金锁的家乡方向,日夜兼程地赶路,金锁蓬头垢面,疲惫不堪。自从前天宣布了把金锁押回原籍,金锁就没吃过东西,空空的肠胃在急剧地痉挛,他确实感到有些顶不住了,只要到了家就饿不死,乡亲们不会让他饿死的。但是,他算计着照这个速度,大概要到后天才能到家,要是这样的话,到不了家他怕是也就饿死了。他实在是饥饿难耐,以前没有过饥饿的体会,原来是这麽难受。说疼不是疼,可比疼还要难受,饿的人心慌,饿的人出虚汗。尤其是看着那些红卫兵一路大吃大喝,金锁就更加难受了,他丢下了尊严,尊严当不了饭吃,他趴在那些红卫兵的脚下,向他们乞讨一些吃的东西。其中一个红卫兵看了金锁一眼,啥话也没说,抬起腿来照金锁的脸上就是一脚。另外一看来心肠软一些,把一个干馒头扔给了金锁,金锁连忙拾起来,大口大口地啃。这干馒头是红卫兵剩下的,已经干得裂了口,金锁没有水,实在难以下咽,看见他们带的水壶,就向他们讨口水喝。踢他的那个红卫兵,嬉皮笑脸地说:“正好我也省得下车了。”于是一边解裤子,一边对金锁说:“过来,老子给你汽水喝。”
给金锁馒头的那个红卫兵说他:“你丫怎麽这麽不要脸呀?你他妈不怕他一口咬下你的二哥来。”
“他敢!”说着就朝金锁的身上和脸上撒尿。
金锁只好低下头忍着,他在心里暗想,要是有一把枪就好了,我一枪先毙了他!这个混蛋王八蛋!但是,金锁不敢露出心中的愤怒,只在心里暗暗骂。只要到家就好了,快点儿到家吧,金锁在心里盼望着。
再说省城金锁的家里。家已经被抄了,屋门被贴上了封条,金锁的妻子许方平也被赶出了家门,她坐在院里的台阶上,小外孙女伏在她的腿上睡着了,肮脏的小脸上挂着泪珠。许方平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儿,两个女儿都不敢上这里来,这是她吩咐的,她曾经对女儿说过,如果抄了家,我可以去投奔你们,但是你们不要主动地回来,这是性质不一样的两回事。金锁已经被送回原籍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眼下最主要的就是自己不要再出问题,卫生厅的厅长已经被打倒了,自己这个副厅长怕也躲不过这一关。与其让人家揪出来,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儿,先向造反派去交代。想到这里,许方平就将孩子抱起来,缓缓地走出了家门,她想把小外孙女送到女儿家,然后自己到造反派那里去坦白。许方平估计金锁可能到老家了,只要到了老家就安全了,劳动改造总比斗争挨批强。农村是怎麽进行文化***,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肯定没有城市里边激烈,毕竟农民们要种田,要吃饭,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之中。到目前为止,许方平似乎有些明白了,所谓造反派和保皇派,打来打去,争来争去,无非是在争夺权利。但是,许方平又不明白了,难道这是一次权利的再分配?难道如今轮到他们这些对革命毫无贡献的人来掌权了吗?他们凭什麽掌权?象自己的父亲,对,还有金锁,他们这些人,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受过伤,抗美援朝渡过江,他们对革命有贡献,他们掌权是理所当然。可眼下这些所谓的造反派,他们对革命有什麽贡献,他们凭什麽掌权?可是毛主席一次又一次地接见他们,三天两头地下最新指示,这到底是要干什麽?许方平怎麽也想不明白。今后的局势怎麽发展,她也无法预料,只好走一步是一步,走到哪儿说哪儿。女儿家不算太远,平常都是坐车过去,如今没有了小轿车,许方平就领着走一会儿,再抱着走一会儿,向女儿家的方向走。昨天抄的家,许方平一夜没睡。其实自从金锁被红卫兵抓走,许方平就经常失眠。女儿本来说接走小外孙女,许方平不让她来接,说必要的时候她会把孩子送回去。女儿也是担心母亲一个人孤单,所以汉子一直跟着许方平。现在家被抄了,许方平自顾不暇,只好把小外孙女送回去。早晨街上人还不多,许方平不愿意见到熟人,走路总低着头,娘两个慢慢地消失在晨曦的雾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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