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4-27 20:29:11
“去你的吧!”艾子说:“谁不晓得咱屋数你眉眼生得好,你划算把你那好看的眉眼凑上去,再甜甜地唤几声,就能想要啥就要啥,美得你!谁不晓得只要东西一到你的手,你掉屁眼就走啦。你这道户的, 我见的多啦!除非你是回来跟咱妈要。”
“这招数我早就用的不用了。”金疙瘩不屑地说。
秀娥笑着说:“哎呀呀,行啦行啦,一个比一个日能!进了你们这个家,我算是一脚踏进能人窝里啦。这可到好,有你们这些能人跳达,该着我这次松坐在凉快窝里吃现成。能人是次松的仆,次松是能人的主,这话到是一点儿不假。”
“歪人有歪理,坐着吃现成还有理。”小柱笑着说,然后拾起馍布袋,对艾子和金疙瘩说:“时候不早啦,趁着早起凉快,我说,咱们也该------咋说哩?咳,用人家城里人的话说,咱也该上班去啦。”
“对。哈哈,咱也该上班啦。”艾子和金疙瘩大笑着,跟随小柱敲着盆向城里走去。秀娥看着他们父子那无忧无虑的样子,也笑了。
晚上,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全家吃过饭。都跑得累了,小柱一家人早早地挤着睡下了。天气虽然是五月,白日不冷,晌午甚至还有些热,但是到了夜间睡在大桥下边,风很大,还是很冷的。一家人紧紧地挤在一起,互相暖着身子,金疙瘩、银疙瘩和铁疙瘩睡在中间,这边是小柱,那边是秀娥和艾子。带了三条被子,还是盖不严实。夜间桥上有汽车隆隆开过,秀娥听见坐起来,摸一摸身边的孩子们,给他们盖好被子,看看天色还早就又睡下了。
到天亮的时候,小柱起来穿衣裳,见金疙瘩不动弹,拉了一把,觉得娃身上有些热,就惊讶地对秀娥说:“呀!这娃怎麽这麽烧人?”
秀娥忙放下铁疙瘩,伸手一摸金疙瘩的头,又摸摸自己的脑袋和铁疙瘩的脑门,也说:“哎呀!娃病了呀!快给娃看看吧,啊?他大。”
“唉,这出门在外的,要口饭吃都这麽难,还敢闹病?看病要钱哩,咱上哪儿去找钱?”小柱发愁了。农民领着一家子进城要饭,本来就是个受罪的事,娃还病了,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小柱真是一筹莫展。
此时,金疙瘩又哇哇地呕吐起来。
秀娥也不晓得这是啥病,心里着急,连忙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犹豫了一下又摸出一块,递给小柱说:“身上只有这两块了。不管咋,先给娃看病要紧!不敢再耽搁啦,快抱上娃去吧!”
小柱也没有办法,接过钱抱上金疙瘩走了。自从跟着秀娥到了金锁屋里,小柱花了秀娥一共是六块银圆了。他不晓得秀娥到底有多少,总是不很多,如果多的话,秀娥就会是一副心里有底不发愁的样子了。花秀娥的钱,小柱不情愿,但是他又没办法,只好在心里记住。虽然两口子说不上啥还不还的话,但小柱心里毕竟过意不去。
小柱抱着金疙瘩来到一家医院,大夫给金疙瘩输上液,小柱坐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大夫出来招呼小柱,小柱便随大夫进了病房,金疙瘩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孩子送来的太晚了。急需的药又没有,不是我不给你想办法,这孩子------”大夫说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大,我饿。”金疙瘩无力地睁开眼,望着小柱说了一句,又闭上了眼。小柱叫了两声金疙瘩,他只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好娃,你等着,大给你去寻。”小柱强忍着悲痛走出了医院,他现在明白了,金疙瘩是不行了。娃临死还在喊饿,小柱心如刀搅。他要给娃去要一口馍,满足娃最后的要求。小柱急忙往外跑,他没敢往远处走,就敲开了附近一家居民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个男人。
小柱先给人家作了一个揖,说:“大哥,你行行好。我娃病得要死了,娃说饿哩,求你给我一小块儿馍,一口就行。”
那男人听了以后,不耐烦地说:“哎呀,马上就死了,吃了也是糟践,活人还吃不饱哩------”
“你说的是个屁!”他女人瞪了那男人一眼,拿了一块馍递给小柱。
“谢谢大嫂。”小柱忍不住哭出了声,接过来就连忙往医院跑。
秀娥在大桥低下等了一天,直到天黑也不见小柱父子回来,焦急的秀娥抱着铁疙瘩立在桥头走来回。看看还是没有踪影,便又钻到桥下坐下来。搪瓷盆里还有艾子要回来的两块窝头,秀娥将身上的零钱整理一番,长叹了一声;“今天要了七毛二分钱,可晓得带的那钱够不够。唉,整整一天啦,也不晓得你大带着金疙瘩上哪搭看病去了,咋这个时候还不回来?真是让人焦心死啦!”
艾子站起身来说:“妈,要不,你等着,我去寻寻看。”
“哎呀,可是不敢!”秀娥一把拉住艾子:“马上天就大黑了,你大不回来,我就急死啦!怎麽还敢把你一个女娃家再放出去?你要是跑没了,我就不要活啦!还是你在这看着娃,我去找找看吧。”说着起身钻出桥洞,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几眼,然后向暮色中走去。
日期:2017-04-27 20:30:02
秀娥往城里走,小柱在医院门口的道边上迎着,他晓得秀娥不放心会寻来的,他怕秀娥找不见自己,就一会儿跑出来,一会儿再跑回去。俩人见了面,秀娥才晓得金疙瘩不行了,秀娥赶紧往医院里头跑,两个人来到急诊室的时候,金疙瘩已经没了气了。秀娥扑到金疙瘩身上放声大哭起来。护士闻声走过来说:“我还当你们不回来了呢,可不能把死孩子扔到我们这儿啊。”
小柱说:“你放心,我这就够对不起娃的啦,咋还忍心把娃扔了?”
秀娥把要来的那块馍塞到金疙瘩手里,小柱抱起金疙瘩走出医院。
两个人往来的路上走,一直走到铁道边,看看这里比较僻静,决定就把金疙瘩先埋在这儿,日后再起回去。小柱和秀娥将金疙瘩埋葬好以后,秀娥还是不忍离开,她舍不得把金疙瘩一个人扔在这儿,又哭了一场,小柱只好强拉着秀娥走,秀娥也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半夜时分,精疲力尽的小柱和秀娥才双双走回来。听见动静,艾子很警醒地爬起来,只见大和妈,不见金疙瘩,艾子就问:“大,妈,金疙瘩呢?”
小柱一声不吭,倒头便睡。秀娥却呜咽着哭起来:“没了,没啦,咱金疙瘩没啦呀。大夫说得的是脑膜炎,看的太迟啦。我咋这麽没用呀!睡得和个死人一样!兰妮呀,我对不起你呀,我把金疙瘩没啦------”
艾子虽然心里也难受,但是她见秀娥已经很伤心了,就很懂事地劝说秀娥,并端来一碗水和窝窝让秀娥吃。
秀娥摇摇头,说:“我心里堵得慌,一口也吃不下。你说我咋这麽糊涂,夜里起来的时候,咋就没有摸摸他呢?哎呀,我的金疙瘩呀------”
“唉呀,”小柱蒙住头烦躁地说:“不要哭啦,有啥难过的?他短命鬼,老天注定的,咱可有球啥法子?睡觉吧。”
秀娥和艾子却睡不着,两个人默默地坐着,艾子依着秀娥的肩头,秀娥搂着艾子的臂膀在黑暗中坐着。艾子以为秀娥是沉浸在金疙瘩死亡的悲伤之中,这是一个原因。其实,秀娥又想起了远在北京的国胜,她晓得国胜在北京念书,情况会比家里要好一些的,但国胜毕竟是一个大小伙子,现在人家城市里都是定量供应口粮,秀娥在要饭的过程中听说,如今的大学生每个月只有三十二斤定量,三十二斤国胜怎麽能够吃呢?可国胜每次写回来的信都告诉她够吃,让她放心。她晓得国胜是不好意思说,秀娥做不到每个月给国胜寄钱,只是卖了鸡蛋或者自己织的布卖了钱以后,才能给国胜寄钱去。寄多了秀娥也没有,而且家里还有这一群娃,要吃要喝要念书,哪里不要钱呢?先前金锁曾经给秀娥寄过钱,秀娥不愿意要他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了娃,人家就不过日子了吗?再说,到了城市里一看,城市里的男人真难活人,因为女人和男人一样也挣钱,城市的女人凶得很,城市的男人多数都怕老婆,更何况金锁的娘家是大官,金锁等于是给人家倒插门。秀娥怕金锁给自己寄钱的事情让他女人晓得,晓得了他两口子再打饥荒,秀娥不愿意叫金锁为难,已然是离了婚,你是你,我是我,我就是再难,我也不用你可怜。国胜虽然只是自己的小叔子,但是和自己的娃没啥两样。我的娃我供养,他能念上大学是我的荣耀,我不用你的钱。于是,秀娥就给金锁写过一封信,让金锁再不要寄钱给自己,而且她也没告诉金锁国胜已经在北京上了大学,是国胜不让告诉的。可是,翻过来想,秀娥又觉得自己很冤枉,金锁对不起自己,金锁大还欺负了自己,自己给他屋把国胜拉扯大了,还供他念书,这是哪辈子该下的?国胜是金锁的兄弟,他应该出钱供国胜上大学,走到哪儿也是天经地义的。这样,自己就可以不操国胜的心了,能够稍微松快一些。秀娥到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赌气不让金锁寄钱。但是国胜也不叫自己要他的,这个小冤家!已经有半年没有给国胜寄钱了,也不晓得他是咋过呢,秀娥想起来又有些放心不下。兰妮把娃托付给了自己,如今金疙瘩给死了,百年以后咋和兰妮交代呀?要是当初金锁不甩了自己,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呢?又难受,又委屈,又生气,秀娥心里堵得慌,她真想放开嗓门儿大哭一场,可是她又不敢哭,怕小柱多心。自从跟了小柱,说是情愿也对;说是不情愿也对。小柱爱见自己,自己也爱见小柱,可接受这一窝子娃确实是兰妮托给自己的。自己咋是这麽个命呢?怎麽净干这种收拾烂摊子的麻烦事!当初,金锁妈临死不咽气,直到自己点了头,给国胜喂了奶她才死。这兰妮也是这麽着,活着的时候让自己不明不白地受气,她死了还得给她拉扯这一群娃,难道自己是个憨憨?事到如今,还有啥法子呢?秀娥不敢想了,越想心里就越麻烦。就对艾子说:“睡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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