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管我哩?我想问就问。”小柱也毫不示弱。
“有,两个月前还见过一面。如今,听说在太原哩。”金梦瞟了一眼瞎老五,他虽然不晓得小柱问金锁是啥意思,也不知道小柱和瞎老五在争啥,但是他非常愿意让瞎老五晓得金锁还活着。
这时,秀娥听见信儿,也拉着国胜跑到金梦家,进了门就向金梦打问金锁的消息:“金梦,你回来啦!可是等回你来啦。你晓得不,金锁啥时候回来呢?和你在一起不?”
金梦略一沉思,秀娥便有些疑惑,生怕金梦说出啥不好的事情,秀娥心头开始紧张起来。忽然金梦又笑了,说:“我不晓得他啥时候能回来,快了吧,总是人好好地,当了团长了。”
“当真?”秀娥问的时候声音发颤,连身子都在抖。
“当真是当了团长。”金梦说这话时,脸上有些木木地,看不出是啥表情,好象不太喜欢似的。
秀娥听了这话,认真审视了一番金梦,并没有看出金梦有啥心事,只觉得金梦笑得有些勉强,就低下头捂着火热的脸蛋子想:当不当团长的到不要紧,只要能好好地回来就比啥都强。金梦为啥刚才说话打了磕绊呢?是不是金锁受了伤,成了残废了?悔不该呀!金锁走的时候,自己咒他是挨刀子货。他要是真的成了残废,这不是自己的罪过吗?不管咋样,他就是炕上吃炕上拉,啥也干不了了,我也得伺候他,容易吗?整整等了十一年呀!
“真格地呀?呀呀,这下秀娥成了团长婆娘了。”瞎老五一张狠巴结的笑脸,迎上去看看秀娥,直看得秀娥有些不好意思。瞎老五又问金梦:“那你当了个啥官,还带着一个护兵?”
“我比不得人家金锁,不过是个营长,才带一百来号人,”金梦说着扭头冲屋外喊了一声:“小杨。”
“有,首长。”那兵娃子立时跑进来立正,腰杆直得象根棍,然后举手敬个礼问道:“首长有什麽指示?”
金梦笑着说:“到咱屋里啦,你不要这麽一惊一炸地。把咱带来的洋纸烟和糖块拿出来,给乡亲们尝尝。”
“好嘞。”这兵娃子就从口袋里往外掏糖果,给大家分糖吃。竹叶忙着沏茶倒水,满屋子洋溢着欢声笑语。
秀娥听金梦说他当的是营长,看他那意思好象营长没有团长官儿大,觉着金梦不象刚进门时那麽高兴,心里还暗自笑金梦,都这麽大的人了,还和小娃家一样,比啥营长团长的,打了十年仗,能囫囵着回来就是烧了高香了。秀娥想问问金锁的事,当着众人又不好问,人太多了,过了这会儿再说吧。反正晓得了金锁还活着,回来只是迟早的事,心里塌实了,觉得金梦屋里乱哄哄的,也坐不下去了,于是拉着国胜回家了。
当日夜晚,在金锁家的西套间里,国胜做完了功课已经睡下了,睡得很香。秀娥坐在油灯下做针线,一边做一边想,今日是人家竹叶和金梦团员的好日子。本来她想吃了夜黑饭过去坐一会儿,那不是太没眼力啦?没的叫人家讨厌!人家两口子不定咋亲热哩。哎,错了,早点儿该把竹叶的女子吆唤过来,女子碍事;也不对,人家娃长这麽大,还是头一回见她大,应该和她大在一起。唉,竹叶总算熬到头了,总算一家子团圆了,秀娥从心里为竹叶高兴喜欢。自己也有指望了,金梦不是说快回来了吗?那还能等多少天呀?秀娥见国胜蹬开了被子忙给他盖好,再拿起针线来却无心做活了,心里乱糟糟的,酸甜苦辣啥滋味都有。想起才嫁过来时的情景,想起金锁的模样,如今过了十一年,金锁会是啥样子呢?人家金梦吃得又白又胖,金锁会是个啥样子呢?白日里,为啥向金梦打问金锁的事,咋金梦的脸上就有些不喜欢呢?该不是金锁缺了条胳膊,或者是少了一条腿?要不就是脸上落个大疤?秀娥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要是缺一条胳膊,最好是缺左手,只要有右手,就啥也误不了。要是缺一条腿呢?想来想去,缺哪条都是一样的,往后干活就得架木拐子,啥力气活儿也干不成了。唉,自己咋这命苦。不过,屋里有个汉子家就比没有强。干活不干活的也没啥,只要在屋里一坐,自己就有了主心骨。哎呀,缺啥也万万不敢把那玩意儿打掉了哇,要是没了那东西,还算啥男人哩?看看,自己想到哪儿去了,秀娥忽然为自己感到脸红起来,心里悄悄骂了一句:不要脸的婆娘!
日期:2017-04-26 22:14:01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街门有响动,秀娥便爬到窗跟前侧耳细听。有人走了进来,那熟悉的脚步声,惊得秀娥慌忙跳下炕,哆哆嗦嗦地举着灯盏来到堂屋。只见那门拴一下一下自己往边上挪,秀娥便晓得这一定是金锁回来了!秀娥晓得他会拨门。此时,秀娥只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金锁一进门,秀娥便放下灯盏扑了上去。
金锁却没有抱紧秀娥,只在腰间虚摸了一下,便闪开身向西套间走去,挑开门帘,看见炕上睡着的国胜,略微有些惊讶,就问秀娥:“这是咱的娃?”他以为这是自己留下的种。
“不是,咱的没成,八个月的时候掉了,这是你的兄弟。”秀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要下一个死娃子,她觉得很是对不起金锁。要不是的话,如今也和国胜一样大了,那金锁见了该多喜欢呀。
金锁听秀娥说这不是他的娃,就面无表情地放下门帘,接过灯盏又来到东套间,见空无一人,便问:“咱大咱妈呢?”
秀娥顿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咱妈,咱妈生那娃时大出血死了,你可不敢太伤情,外实在是没法子的事。咱大他------他出门去了------”秀娥也不知该咋说,只眼巴巴地望着金锁,她想着金锁肯定得痛哭一场。
不料金锁并没有哭,放下灯盏后,神情有些颓丧地坐在炕沿上发呆。
秀娥想,这一定是在战场上打仗,见的死人多了,心也硬了。便挨着他坐下来,关切地问他:“肚饥不?我给你做饭去。”
金锁摇摇头,两眼发直,呆呆地一声不响。
汉子家难过不象老婆家一样哭哭啼啼,秀娥猜想,金锁心里一定很难过,只是不愿意哭出来,就劝说金锁:“咱妈死,那是实在没有法子的事,横胎难产,十有九不活,老代婆说,或大或小总得死一个,兴许咱妈就是这麽大的寿数。明日早起,我带你到咱妈坟上哭一场,心里兴许好过些。今日才进家门,路上累了吧?我给你烧点儿热水,先洗洗脚,解解乏。”
“不用。”金锁回过头来望着秀娥似乎有话讲,却又半天不开口。
金锁半夜回来,屋里不象金梦屋那样红火,也好,两个人没人打搅才好说话。两个人坐得这样近,秀娥能感觉到金锁身上热乎乎的,原先那有些好闻的、十分熟悉的汗味儿直往鼻子眼儿里钻,就是有点儿发酸,大概总是有几天没洗了,秀娥觉得自己身上也热了。金锁还是一言不发,秀娥见金锁一直盯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看啥麽?有啥好看的?瞧你那一双贼眼直勾勾地,叫人害怕。你这一走就是十一年,连封信都不打来,我在家里天天想你念你,你看我也老了吧?让我看看你,也不比先前,总象个娃娃样,如今可真成了汉子家了。看看胡子拉差的,咋也不说刮刮脸。”说着,用手去摸金锁那硬硬的胡子茬和黑黑的脖子,接着又解开他的衣领扣。尽管看见金锁啥也不缺,秀娥还是要看看金锁的身上,哪搭受了伤,哪搭落下了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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