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引诱出你全部恐惧的香气》
第33节

作者: 羽井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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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7-05-07 14:13:18
  他的疑惑更浓了——她到底是谁?
  他匆忙连接上电脑,手忙脚乱的操作后,他按下自己偷拍视频的播放键,先出来一片雪花,过了十秒左右,屏幕上浮现出了画面。镜头位置正处于自己冷清家门口和黑漆漆的楼梯之间,俯视角度让画面有些变形,夜间微弱的感光,则把整个楼梯口笼罩在一层诡异深蓝里。
  他耐着性子看了半个小时。
  晚上零点之前,他没有开摄像。零点半开始,摄像机工作。之后到凌晨一点,镜头里一直保持着那个画面,空荡荡的楼梯口,没人下楼,也没人上楼,什么都没出现。
  他晕晕昏昏中,按了快进,按了好长时间,画面始终没有变化。

  不知是否是他的操作过急,熟悉雪花再次映入视线,不过只出现了一两秒,他赶紧松开快进键,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人。
  画面右下角,正是感光盲区,他发现一个笼罩在黑色中的人影出现了,像是有人用夜色将那人身影全给涂黑了似的,非常模糊不清,那人背对着摄像机,久蹲在地,似发出嘤嘤哭声。
  那声音,惨恻飘渺,远远近近,一阵一阵的。连辛远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哭泣声,还是自己精神紧张所造成的错觉……他毛骨悚然。
  他以为那人会一直保持着奇怪姿势,突见那人站了起来,慢慢倒退着走了几步,没有上楼,全身清晰地出现在镜头里,那身黑变了,成了一身泛着白光、幽灵般的旗袍,依旧是一身的湿嗒嗒……是那个女人,他在凉亭见到的那个……他不知道,是否该确切地说那是个“人”?
  那女人背对着他,双手环抱着自己,看不见她的脸和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很冷。
  虽是夜晚,但毕竟还在盛夏,夜间温度并不低,按照夏装标准看,那女人穿的也不算少,但她所透出来的阴寒之气,直接通过屏幕传染给了他。
  他感觉到一股寒意,在沿着脊柱慢慢攀延……

  他渴望着她转过脸,却又害怕她转过脸来,在这等煎熬矛盾中,画面中的女人慢慢地又移出了画面。这个时候,画面上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十四分。
  他按捺着性子,继续看着,但画面始终没有变化。那女人不见行迹,没再入画。
  直到凌晨三点十八分,视频中突然又有了动静,有人上楼,一双高跟鞋踩着楼梯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个人拿着照明用的手机出现在楼梯口,正是吴昕。
  她走路姿势很随便,她那化着浓妆的脸,和一双在黑暗中发着光的眼,在透着蓝光的幽冥之夜,显得有些可怖。
  她经过辛远家门口时,正好随手要将手机放进大包里,突然她的动作停顿,将手机又取了出来,照了照地下。微型摄像的角度刚好形成了一个盲区——辛远家门口的地上正好出画。他看不到吴昕在地上瞧见了什么……只见吴昕走了过去,蹲下去,满脸惊讶地捡起一封白色的信来!
  紧接着,她拍门。
  正是三点二十分。
  整个时间段,始摄于零点半左右,当时他偷偷安装好了摄像,此后微型摄像机正常工作,一共录了近三个小时的像。在吴昕出现之前,只有一个很诡异的女人进入了画面。
  他确定,在他安装好摄像进入房间之前,家门口什么都没有,那封信不是在零点时分出现的……那么,这封信难道是那个怪女人留的吗?
  可是她并没有上楼。
  信,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出现,它究竟是怎么放在他门口的?
  写信给他的女孩,是这个似鬼不似人的白旗袍女子吗?
  电脑发出了轻微嘶嘶声,不知是日夜颠倒的缘故,还是因为长期对着电脑,他的头,不自觉地痛了起来……
  日期:2017-05-09 15:09:49

  『‘我’之三』
  人人以为,一旦死亡,就是一个句号。
  其实不是,死亡,只是一个省略号……
  亡灵要经过一番挣扎,才能接受自己已离开了熟悉亲人及环境的事实。并需要通过种种险境幻相的痛苦、疲惫、无助、恐惧等考验,若是依旧不能醍醐灌顶,亡灵即将面临审判,看到净颇梨镜中的自己。
  净颇梨镜是幽冥界中照视众生的业镜,亡灵生前的一言一行,哪怕仅仅是萌生的一个恶念,都会在里面显现出来。
  这,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三楼安装着的微型摄像机。
  如果用科学方式来解释,连接净颇梨镜的,或许就是随人的出生,就已移植在体内的微型摄像。它的储存量大小不一,以每人的寿命作为容量。靠人眼、人耳记录着外界境遇,而人心,则记录着自己的一切诸业。
  在这事上,人可以欺人,却无法做到自欺。
  总有一天,我们每一个人,会走到净颇梨镜前,生前的真话假话好话坏话废话屁话等等,将会重现;我们所作所为,种种的善事恶事,宛若看最冗长最心惊肉跳的美剧一样,映现在眼内。
  无法逃避,那最清晰的一遭。
  一世的眼、耳、鼻、舌、身等的感官感受,终于以最忠实的面貌来呈现。虽然在世时,人人都懂得如何逃避,虽然它们一定会幻化成各种相,如梦,如幻,来引诱自己拒绝接受实情,但事实哪怕晦涩、破碎、甚至隐藏,事实终究还是事实。
  看得懂自己的人很少,微乎其微。
  摄影机,在人间,若摄自己,总会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段;若摄他人,总是尽显面目狰狞,丑陋无保留。作为看客的大部分人,很是喜欢。

  可去了幽冥世界,没有几个人,能看得下去所摄录的“我的一生”,并对此心生欢喜。
  日期:2017-05-09 15:17:19
  『贰拾伍』
  阳光穿透尘世的絮云,笔直洒向人间。
  辛远站阳台上,心情却明明灭灭。趁天明媚湛蓝,他走下楼去,准备去菜市场,继续为爷爷买点煲汤的食材。
  下楼时,听到一楼老太与路人聊天,音量不小,怨声谩骂。
  “昨晚也不知是哪个畜生,在我家墙上撒尿,可能是酒灌太多,还尿半天。我本来想起床去骂一顿,这深更半夜的,老头子睡得像死猪,动动又要说我吵着他。只好忍着,真是气死我了。”

  “对着房子撒尿?现代人的素质啊!”
  “现在没素质的人多,特别是年轻人啊……那个家伙哗哗地撒完尿,还乱丢什么东西,砰——砰——声音又响。哎哟,我的心啊……”
  辛远走到楼外,正巧碰到一盆水泼了过来,赶紧闪身。
  原来是一楼老太拿着一盆盆水,对着墙壁无目标地泼着水,明明见辛远差点被泼到,也没有一句抱歉,气冲冲自顾唠叨。瞧她神情,显然有疑他之色。毕竟这幢楼,大部分都是年老者,相对算年轻的男人,恐怕只有辛远一个。
  “有臭味吗?”辛远指了指墙壁。

  “就是因为没有臭味,不知道尿在哪一位置,没办法,我只好给整堵墙都泼洗。”老太忿然。
  “大妈,这么热的天,如果有人撒了尿,一定会骚气熏天,怎么可能一点臭味都没有呢?”
  路人一听觉得有道理,墙头草般地附和:“对啊,是尿的话,恐怕早熏死人了。”
  老太的动作停顿,大概也觉得辛远说法不无道理。
  “我明明听到我家墙上有浇水的声音,这天又没有下雨的……”
  “昨晚天绝没下雨。不过这也肯定不是尿。小伙子说得对,我走过来,没闻到一点臭味。”
  老太的脸色缓和了,也不拿盆接水了。
  老太的丈夫在室内喊着:“我就说不是尿你偏说是的。你看你白忙乎吧?快进来吧,外面日头太毒了。”

  “那你意思是我耳背?”老太语气已软,但轻易不肯服输。
  “哎哟,你这老太婆,你哪里会耳背?你没听错,不过呀,那肯定不是尿,是水啦。有人帮咱们冲墙呢……”
  辛远笑了笑,走了几步。一阵微风吹过……突然,他脑里,拂过一些碎片的阴影。昨晚掩盖在暗中徘徊的鬼影,老太说的临墙撒尿声和乱掷东西的声音,和着老太夫妇的对话……一个被忽视了的真相,从深处渐渐浮现,这些零碎部分组成了某个图景。
  ——拜托,希望垃圾还没被收走。
  他悟到了什么,想验证自己的推断,朝目标跑了过去。
  如他所愿,垃圾工还没来收垃圾,垃圾桶的垃圾堆得高高的,有一个东西马里马虎地被丢在地上,他一眼便已看见,

  ——一只空空的矿泉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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