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爱一时，撑不了一世。
　　入水那刻，前尘往事，俱已忘……世间寂静如初，凉薄如水。
　　日期：2017-03-25 16:09:00
　　『拾叁』
　　沉水香是众香之首，植物中的钻石。
　　沈月如手腕上戴的那串木手链，原来并非是普通木珠，而是上等沉香。
　　原来如此！
　　为什么汤一友要花大量时间、精力和财力，去追查一串木手链……听了汤一友的解说，辛远这才从原先的困惑中解脱出来，他好奇地问：“一串沉水香要多少钱呢？”
　　“它以克论，一般数万元一克。可惜，市场上九成是假沉香。”汤一友说得云淡风轻。
　　辛远一听，猛惊，这才明白作为引路人的他所得报酬为何如此之高。
　　“一友，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它？”
　　“兴趣使然。何况是石水安作品……实话跟你说 ，我在某拍卖行有一职务的，正找一件镇店之宝。”
　　辛远恍然大悟。
　　“辛远，你爷爷好些了吗？”汤一友话题转到爷爷身上，令还陷在沉水香惊人价值中的辛远没反应过来。
　　“好，好很多了。”
　　“那就好。今天也没什么事，去看看你爷爷。”汤一友拦住辛远的客气，笑着解释，“你爷爷有九十多岁，他就是青县的活历史，或许，他也知道沈月如的故事”
　　“可是，”辛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爷爷自从摔过这一跤后，神智有时清有时不清，我怕你会失望。”
　　“没事。”汤一友说，“不管怎么说，我知道了就得去，这么长时间不去探望老人家，是我失礼了。”

　　日期：2017-03-26 11:31:00
　　当汤一友很“有礼”地带着礼品来到病房时，辛远远远就望见爷爷丢了魂的样子，老人正久久地盯着天花板，外界喧哗都没能让他转移视线。
　　周阿姨见有客来，她俯下身唤爷爷，她的声音直而尖锐，不带任何感情。这使得辛远情不自禁怀疑，他不在爷爷身边时，周阿姨是否会尽心尽责？大概不会吧，身为陪护的她，对病人的痛苦早已司空见惯。也难怪，护工每天面对的是脏和累，又见惯了生死，早已培养出不同常人的麻木和冷漠……只是，失智老人是否会受罪？突生此念，令辛远有点坐立不安。
　　辛远真想守着爷爷，不需他人，就自己。每陪伴一次，近距离端详爷爷，总会发现这个从小养育他、保护着他的老人，不知不觉中已形如槁木，苍老瘦小，好像缩了水的羊毛衫，一眨眼，从XL号渐变成L号、M号、S号……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逼近，以宿命的方式告诉自己，爷爷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辛远曾经过单人高级病房，那些病房中的人，脸上也有痛苦，但同几人病房中，病人的瘦骨嶙峋，家属的愁眉不展，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该死的医药费，该死的生活费……
　　想到钱，辛远逼着自己振作了一下。余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毕竟这世上没有不死之水。
　　辛远不自觉地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白墙，那个符号很淡了，但在他眼里，仍然触目惊心。
　　爷爷是失了魂还是走了神，抑或是耳背更重，对周阿姨的大声叫唤，他置若罔闻。周阿姨抬头，嘴角一撇，指指脑子摆摆手，她的举动显然有嫌恶之意。
　　“麻烦你，帮我们买两瓶矿泉水来。”还不及辛远反应，汤一友伸手递给周阿姨二十元钱，“剩下的，不用找了。”
　　周阿姨满脸欣喜，拿了钱出了门。
　　两人坐了下来，静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辛远隐隐有些心疼。像是感应到了孙子的想法，爷爷的嘴微颤了一下，一阵猛烈地咳嗽，令爷爷的视线终于松动了，从天花板上移到抚他胸口的辛远身上，渐渐，又移到了汤一友的脸上。
　　爷爷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问：“你是？”
　　“爷爷好，我叫汤一友，是辛远的朋友。今天过来看看你。”
　　“哦，辛远的朋友……”爷爷又把视线转到了辛远脸上。
　　辛远点点头。
　　“爷爷，今天来是想请教您，还记得青县以前发生的一些事吗？”汤一友开门见山。
　　日期：2017-03-26 11:32:00
　　“你想知道以前的事？”爷爷凝视着汤一友，慢慢说道，“以前啊……有些记得，有些记不得了。”
　　“您听说过青县的沈家吗？”汤一友问。
　　“哪个沈家？”爷爷茫然。
　　“出过一个悬案的沈家。”
　　“青县最富的沈家吗？”爷爷疑惑地一瞥汤一友，咳了几声。
　　从汤一友与老人的一问一答中，辛远发现爷爷今天的精神挺好，思维也很清晰。同时辛远也看得出，汤一友很兴奋。
　　爷爷眼里，仿若射进民国时的一串阳光，拉开了年轻时光的罅隙。
　　“对以前的沈家还有印象吗？”
　　“沈家围墙很长很高……”在爷爷的追忆里，沈家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分开了。里面世界的砖砖瓦瓦上，雕着吊挂的蝙蝠。里面的世界还长着高高的树，有时候外面的人会看到树上缠挂着的风筝。风筝没飘走，飘出来的是昆曲调子，外面的人有时候边走边跟着哼几声……爷爷回忆着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又重新回到他的衰老世界，“可惜了，现在，沈家没了，连一块‘福到’的砖头都没了。”

　　“爷爷说话方式真特别。”汤一友笑了一下，继而转回老话题上，沉吟着说，“沈家的‘福’，的确没到。沈家人口算多吗？”
　　“幼年时我上过私塾。”爷爷这句话，算回复了汤一友所言的“特别”，然后继续回答汤一友的后一个问题，“沈家人丁不算兴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老爷娶了三房太太，但只有正室生了一个女儿，其他两房颗粒无收。”
　　爷爷口齿清楚，答话敏捷，实在出乎辛远和汤一友的意外，两人对视了一下，彼此都很激动。
　　“没有竞争者，这女孩可以独享宠爱，她就是沈月如吧？”汤一友问。
　　“是。”爷爷在病床上点点头，语气端然，“小姐闺名是沈月如。”
　　“沈月如的死，在当时的青县是不是很轰动？”
　　“是的。”

　　“在出嫁的前一天溺水身亡。爷爷，当地人怎么说？”
　　爷爷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惋惜：“还能怎么说？大家都很可惜。”
　　“那是不是强盗劫财害命？”
　　爷爷凝重地沉默片刻，他的表情告诉在场的人，他在竭力回忆，但显然，回忆之路，又迷离出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之幻境，他脸上露出了这般神态。
　　爷爷爆发出更猛烈的咳嗽，好像回忆掠夺了他周边稀薄的空气。辛远上前，半扶起爷爷，抚拍着老人的背。
　　“爷爷，你认识沈家小姐吗？”汤一友问，“算算您的年龄，同沈月如，应该算是同辈人。”
　　爷爷费力咳出一口痰来，才止住了那没完没了的咳嗽，他开口时，因为刚咳嗽过的缘故，声音变得沙哑：
　　“大户人家的小姐，外面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见得到？”
　　“那……”汤一友沉吟了片刻，调转话题问，“爷爷，那个时候，您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