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他的人,看了吴一凡几眼,就当他是空气,别说鼓掌欢迎啥的,连放个屁的也没有。
吴一凡的帽徽领章,与挑夫班的其他人一样,早就被扯掉了,虽然如此,他觉得既然当了班长,这是一个集体,还是得像个集体的样子。他想,应该开个会。
于是他把这想法,给带队的向春风说了。
不料向春风颇有些惊讶的样子,问他:“开会?”
吴一凡迎着他的眼光,点了点头,说,开会。
向春风没有表态,去找一起带队的老鲁,说新来的班长吴一凡,要给挑夫班开个会。
老鲁是战地医院的保卫干事,说白了,他和向春风拿着枪,就是日夜监管挑夫班的,是执法者。紧要关头,比如说挑夫班的人逃跑,投敌,哗变等等,他们都有权利当场将其击毙。
他问,吴一凡有啥资格给挑夫班开会?就凭你刚给他封了个班长?
向春风如此这般地给他解释了一番,听了之后,他的神色才稍稍缓解。但真正打动他的,是向春风最后的几句话:“老鲁哇,这帮杂种是阶级敌人,你我24小时监管,也难免百密一疏,保不准啥时就被他们不明不白地弄死了。我们还是要发动群众,多做政治思想工作,真正把他们管好了,感化了,你我不就轻松了,安全了是吗?”
老鲁想想是这个理,于是点了头,说,那就开会。
日期:2017-02-17 21:58:04
说是开会,其实也不大像真正开会,因为老鲁和小向扯开嗓子喊了一阵开会,没有一个人响应,各人找虱子的,抽旱烟的,闭目养神的,都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和姿势。他俩这下就不客气了,拿着他们的冲锋枪 ,有的作势要用枪托砸,有的直接是拿枪口往额头上比划,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招呼着挑夫们的老娘,好不容易才把这群被称之为“杂种”和“阶级敌人”的人拢成一堆。
吴一凡历来搞政工工作,早已习惯了开大会、小会,没想到要在这里开个稀拉寻常的见面会,竟然要搞如此的大阵仗。他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不是老鲁和小向这两个管理员动用武力助阵,他本人今天就是拿着扁担挨个打过去,这个会也保证开不起来。
妈的,这到底还是不是人民解放军(志愿军)的队伍?
在老鲁端着冲锋枪的严密监视下,向春风发表了几句简短的开场白,无非是介绍吴一凡的来历和背景,为他立威。接着就轮到吴一凡发言。内心来说,他平时是靠嘴巴讲话而吃饭的人,口才那是没得说的,问题是,他已意识到,面对这一帮茅坑里的石头,你讲什么“永远跟党走”、“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戴罪立功”、“绝不做俘虏当叛徒”之类的话,在他们听来估计就相当于放屁,不,连放屁也算不上,因为放屁还会臭一下,而这些话纯粹就是耳边风,一吹就过去了。
所以,他只得把这个会定位为“见面会”,内容就是介绍各自的姓名籍贯年龄,最重要的是介绍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其实是“罪行”)。在向春风的挨个点名下,于是吴一凡初步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挑夫班刚刚降为副班长的原班长,姓刁,叫老雕,现在军龄已经八年多,不过前面六年都在国民党的队伍里混,解放济南的时候,才从王耀武的队伍里投诚反正过来。他在国军队伍里就是老班长。他这种情况,被称之为“解放战士”,属于要利用,但要限制入党入团的对象,平时在部队里也会受到一些秘密监管。说白了,就是不能乱说乱动。
偏偏老雕是个大嘴巴,最喜欢油说。在会上,他又说开了:“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就是犯了乱说罪。我只不过说了两句顺口溜,你们听听,‘朝鲜国家不大,搞的事大,朝鲜人裤子不大,裤裆大,金日成,脑袋没有野心大’,就这几句话,我就被军法处判到了挑夫班,我他妈能服吗?”
老鲁说,不管你服不服,你狗日的挑拨中朝关系,玷污了中朝友谊,你少放毒,有你彻底服气的时候!
挑夫班十个队员中,还有三个也是“解放战士”,他们分别是:袁子丨弹丨,汽车兵,犯的是**罪,因为他搞了朝鲜村姑,被人找到部队来要嫁给他,而部队只有团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结婚;另一个叫邓禄喜,司务长,他利用小恩小惠,竟然搞上了朝鲜人民军的女文工团员,那个女兵居然异想天开要加入志愿军,这事穿帮后惊动了彭总和白头山金大元帅;还有一个叫向前进,他因参与帮四川老乡打架争夺战利品而致人重伤,所以被判到了这里。
志愿军的构成大约可以分为几种成分,一是“老革命”,亦即出身八路军、解放军、游击队;二是“翻身战士”,就是解放区的百姓参军;三是“解放战士”,就是国军的起义、投诚者,四是“学生兵”,这个不用解释。
挑夫班除了吴一凡外,还有一个学生兵,叫作赵光荣,他是因当了俘虏却被解救回来了,所以成了挑夫班的一员。虽然名字很“光荣”,但目前浑身上下是最猥琐的,因为在中国人眼里,死了也比当俘虏好,当了俘虏,祖宗十八辈都脸上无光。
班里唯一称得上是“老革命”的是张国力,游击队时期就是活跃分子,打小日本真没含糊,他的问题是青春渐逝,导致霍尔蒙爆表,忍不住打算向部队女护理员下手。虽然被人踢门捉奸的时候他俩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谈心,但被拉上批斗台的时候,不知怎么护士长手上拿着那个女护理员的丨内丨裤,打着手电筒指证那裤衩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护士长都说见不得人了,老革命也得来接受劳动改造了。
班里剩下的几号人物都是“翻身战士”,也都是新兵。小李子因为畏惧上前线,自己搞断了右手食指,以为可以一劳永逸地挂上免战牌。当然,如果他没当兵,他愿意把十根手指一根根地掰断了玩,大约也不会有事。
至于陈勇敢,是火线上战友们都冲上去了,他却朝后方溜了,也许他心里想着可以徒步千里逃回鸭绿江,不料只跑了百十米,就被督战队给抓住了。
而王二蛋,在战场上竟然意图击毙排长,因为排长在训练中对他不客气,飞起一脚,踢得他两个蛋疼,是真疼,疼过之后,小弟弟已经几个月不能自主抬头了。他觉得,小弟弟只有一个,这状态让他没信心再抬头做人,他必须得杀了那个狗日的缺德排长,他不是该断子绝孙的问题,绝对是该拿命谢罪的问题。
(第3节未完待续)
日期:2017-02-18 21:40:51
吴一凡听完了各人介绍的情况,从心底里冒出了一股股凉气,说实话,他搞政治工作这么多年,想都没想过,人民军队中还有这么复杂的情况。要说做政治工作,他虽然军龄只有四年多,但已经算老手了,不然他也当不了指导员。
在他的部队,战士们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大多数都有立功受奖的欲望与冲动,许多人也有着入党入团提干的梦想,所以部队有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氛围。而这里,却是一群绝望的“政治囚徒”,简直就像一群行尸走肉………………这情况,政治工作从何做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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