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猴》
第42节

作者: qwgxsyyx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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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充当试点的“光荣任务”落到了下河区头上。该区位于天朝市北部,人口约四十万,经济发展水平中等,下辖五个街道、三镇四乡,既有城市化程度较高的区域、又有广大农业区,很有典型意义。陈博调来前几个月,下河区原本已经公布过一次“三公经费”,县委县政府直属机构及下辖各街道、乡镇、行政村,因公出国(境)开支五十余万元、公务车购置及运行开支七百余万元、公务招待开支八百余万元,合计约一千六百万,比上年减少百分之五。

  可如今,这些费用都需要重新计算。接到市里通知的时候,下河区区委书记刘善青正和几个关系户在某茶座喝茶,秘书从外面跑进来,交给他一份文件,刘书记粗粗翻看了一下,差点儿没当场就心梗发作。刘善青马上找到区长陈博,两人一起赶到市里,希望能把这个“光荣任务”让给其它区县,可市领导心意已决,你不下地狱难道要我下地狱?垂头丧气地回到区委大院,刘善青只得让会计室按照新标准汇总下河区的“三公经费”,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预算内外加在一起,严格意义上的“三公”总额瞬间翻了五倍,高达近八千万元,几乎相当于中央的一个清水衙门。

  这个数字显然是不能直接这么报上去的,倘若那样的话,刘善青、甚至还有刚刚调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陈博的政治生命肯定会在今天结束。想隐瞒下来也不可能,贾斌马上就要跟随着市里的审计小组进驻下河区,到时候,所有的“白条”都得上交,“小金库”的盖子也要揭开,而且这次查账是直接查原始单据,连做花账的路都被堵死了……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不想办法削减支出呢,将“三公经费”置于阳光下不就是为了降低行政成本么?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谁不想压缩开支啊,但有的钱是不能不花的。以下河区为例,两级党政正式在编四千多人,再加上事业、工勤、雇员以及离退休人员,靠财政供养的有差不多两万人,这两万多张嘴,哪张是好对付的?刚到下河区工作的时候,刘善青也是个有理想、有闯劲的少壮派,也想励精图治,曾搞过一段时间“新政”,试着削减已经不堪重负的行政成本,但没过多久,下河区的公共管理就近乎于瘫痪,吓得他赶紧回到过去的“正规”上去。

  和西方国家不同,中国是“小社会、大政府”,老百姓习惯于被人“管着”,很多职能都必须由官方完成。其实,“三公经费”中的很大部分,都是作为公职人员变相的福利存在的,就算在管理规范的外资企业工作,每年还有一次公费旅游、每月还有一次公费会餐、年底还要办“尾牙”、发红包呢,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也不是机器人,也需要激励士气。当今中国,社会上的诱惑很多,公权力又缺乏监督机制,想让人家老老实实、尽心尽力地为你促改革、谋发展、保稳定,不喂饱了能行么?福利分房、公费医疗都没了,公务员法定的待遇越来越有限,还要吸收优秀人才,靠的就是隐形和额外的福利,倘若这些都撤了,不出乱子才怪呢……

  刘善青当初搞“新政”时,先从区委区政府入手,第一步是免去各种名目的公款吃喝、分发“土特产”、打着考察学习名义的休闲度假。结果可好,处长克扣科长、科长克扣科员、科员克扣临时工,钱倒是省了,麻烦也跟着来了。短短几天之后,出纳室被撬,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十几万公款全没了。
  若说起此事的来龙去脉,着实让人哭笑不得。传达室老大爷因没有分到每月定例的米面油、回家被老伴儿骂、心怀不满,夜里值班出工不出力,听见有人翻栅栏也装不知道,把小偷放了进来。楼里原本还有个巡夜的保安,但他那段时间心情也不好,原先,区委区府大院车辆原理比较松,他经常能开车接送大学生女友,“新政”后,这项权利没了,女朋友闹着分手,此时见了小偷也不想卖命。为此,刘善青差点儿没背个处分,好在他“转变”及时,拨出专款为区公丨安丨分局的刑警们补发了双份的津贴,案子很快告破,事情才没有闹大……

  前思后想,如今摆在刘善青和陈博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找个人帮下河区把“三公”的单买了。当然,普通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不过,这年头,连富可敌国的人都多得是,更不用说敌一个小小的下河区了。刘善青手头上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还真不是外人,正是“友谊集团”的老总、前不久刚被马道成砸了“洗雪百年耻,复兴中国梦”的李望郊。

  李望郊是刘善青可是老相识了,十几年前,当现在的刘书记还在当时尚未撤销的市外贸局任副局长时,便和跑国际贸易的李望郊认识了。多年以来,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往来,无论是在当初的外贸局,还是后来的下河区,刘善青没少帮过李望郊的忙。近几年,后者旗下的“友谊地产”在天朝的项目有差不多一半位于下河,都是走的刘善青的门路……
  刘善青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提了一下,李望郊何等聪明,一点就透,当即拍胸脯表示:“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刘善青大喜过望,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看来,多和做买卖的朋友走动就是好,关键时刻能给自己解围,“是事儿也就烦一会儿,一会儿就没事儿。”李望郊当场拍板,下河区八千万的“三公”,六千万从“友谊集团”账上走,留下那两千万,下河区作为按照贾斌的标准重新核算过的“三公”开支报上去,虽然比原先多出了四百来万,但市里应该不会说什么。这其实也是个策略,《孙子兵法》有云:“围师必阙”,倘若不让贾斌挖出几百万来,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给他留出些“战果”,估计也就消停了。

  刘善青原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打住,但他想错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而且这次给他找麻烦的不是贾斌,恰恰是那个被刘善青引为知己的李望郊……
  “友谊地产”去年在下河区看上了一块地,位于老城关镇,背枕青山,前望大川,从风水的角度讲叫“负阴抱阳”,绝对是块宝地。李望郊打算将这块地的使用权买下来,一部分开发成高尔夫球场主题的度假村,一部分建成独栋私家别墅出售。他跟刘善青谈了自己的设想,后者表示大力支持,但这里面有个技术问题,那块地本是农田,虽然没有被划进“国家永久基本农田”范围,但它的性质不是国有土地,而是农村集体土地。换句话说,这块地的所有权不在下河区政府,而在老城关镇,准确说是属于老城关镇沟沿村全体村民的,若要开发,先得向村民们“征地”。

  搞过房地产的人都知道,开发农用土地和开发城镇土地的流程是截然不同的。城镇土地的所有权在当地政府手中,又有“一级开发”和“二级开发”两种情况,“一级开发”的“生地”上可能会有原法人或自然人住户,房企购得土地使用权后,还需同他们协商搬迁事宜。简单来说,无论城镇土地上住没住人,政府都可以将其卖掉,后面的拆迁、补偿全是开发企业自己的事情,怎么补、补多少钱以及由此派生的讨价还价、动刀动枪都和政府无关。但征用农村集体土地却是另一回事,我国《土地法》明文规定,征地是政府的“专有权力”,由此派生的补偿、安置也须由政府出面完成,只有这些手续都走完了,地方政府才能将土地卖给开发商。也就是说,政府一头连着农民、一头连着开发商,两头不直接接触、都只和政府“单线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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