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以前,宋耀伍接到“国家海上丝绸之路领导小组”办公室和外事部门的通知,要他做好准备,陪同“领导小组”某负责人出访东南亚诸国。宋耀伍喜出望外,可成双的好事并没有就此打住,紧接着,他又接到该中央领导办公室的电话,告知领导在访问行程结束后,将会顺道过境省城,并停留两到三天,考察巡视省内相关工作,做好接待准备。
显然,事情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考察省内工作是虚,考察宋耀伍本人才是实。事实上,几乎与此同时,组织部内的“无间道”也传出最新消息,验证了他的猜测。
宋耀伍立即将“上级指示精神”传达给省内其他主要领导,“接驾”的各项准备工作随即紧锣密鼓地展开。宋耀伍谋求邻省省长大位之事,在省内官场早已不是新闻,对此,不同立场的人,会屁股决定大脑,有着不同的看法和期许。可现在,中央领导即将光临省城考察巡视,又偏偏是在宋耀伍陪同出访之后进行,大家心知肚明,看来乔迁的事情有眉目了。
仕途上的人都是很现实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凡事必定顺势而为。若在中央领导决定来省城之前,做个关于宋耀伍是否有资格担任邻省省长的匿名调查,恐怕说什么的都有,甚至难免有人打黑枪使绊。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省长之位似乎已是宋某人囊中之物,无论是哪条线上的人,都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宋耀伍的政治盟友们当然希望他更上层楼,自己也好跟着鸡犬升天。即使是那些保持中立,甚至与其构成竞争关系的人,只要没有根本性的深仇大恨,倒也乐观其成。毕竟不是省内提拔,而是外调,就算调到联合国去也不占自己的“名额”,且宋走后会将常务副省长的位置空出来,无论怎么算都是利大于弊。至于内心那点儿孤独寂寞冷、羡慕嫉妒恨,都是小事,不登大雅之堂。
因此,在“接驾”的问题上,省内高层保持了空前的一致,而且给足了宋耀伍面子。按照计划,省委金书记将代表常委会做主题报告,对宋耀伍从政以来的成绩予以充分肯定。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加急赶制了一份资料,详述宋耀伍近年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政绩,其中还包括省内部分中层干部的联名信,都是他的亲信,自然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
考察巡视的行程安排,也是以宋耀伍为主线,凡是他主抓的工程,都摆在显要位置充分突出,即使是别人的劳动果实,只要能说得通,也都尽量和他扯上些关系。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将宋耀伍体体面面地扶上马,再扬鞭奋蹄送一程,用外交语言说就是“礼送出境,顺致最崇高敬意”,沙扬娜拉了您呐……
可这一切,全都被李望郊那一帮土豪给搅和了。就在代表团离开M国的前一晚,也就是那位中央领导对宋耀伍作出“高级别领导干部,应当有大局观”的结论后不久,该领导办公室主任告诉他,领导决定暂时不去省城了,直飞北京,“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宋耀伍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似乎什么也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考察培养一位新任省长,这项工作难道不重要么,如果不重要,会在紧张繁忙的出访行程结束后立即风尘仆仆地“过境省城,并停留两到三天”么?可现在,似乎真的变得不重要了,至少没有“更重要的工作”重要,因为宋耀伍已经不可能再寄希望于那个似乎曾经离他咫尺之遥的省长大位了……
这一切的变故,远在天朝的马道成显然是无从知晓的。宋耀伍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省城的那个晚上,马道成按照事先的约定,打电话问他自己何时过去合适,领导的行程又是怎样安排的,是不是应该备份见面礼之类。
宋耀伍正愁邪火没处发,马道成就送上门来了,回流文物展的事本就间接有他一份,就算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于是乎劈头盖脸,满心欢喜的马道成被没头没脑骂了一顿,也不敢还嘴,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所为何事。
细细想来,倒也不算十分冤枉……
直骂了半个多小时,宋耀伍的火才发了个七七八八,省长的事肯定黄了,而且不光这次,终其仕途,能不能迈上这个坎都很难说。马道成劝也不是,深表同情也不是。
至于自己“入常”的事,马道成根本没敢问,宋耀伍不提,那就意味着,省城这趟已经不必跑了……
挂掉宋耀伍的电话,马道成越想越窝火,已经煮熟两次的鸭子,居然又给它“直飞北京”了,难道自己注定要这样原地踏步下去?
差点忘了,是李望郊造的孽,马道成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生闷气,本想早早睡下,噩梦醒来是早晨,可是李望郊那张讨厌的脸,总浮现在眼前。
多年以前,马道成曾经请人给自己算过一卦,说到犯小人一节时,卦师提供给马道成几个线索,说自己今生会毁在一个带“望”字的人手中,反复排查,熟人当中带望字的只有李望郊一个。
一直以来,马道成并未将这番话过于当真,自己和李望郊,一个在政坛、一个在商界,井水似乎犯不上河水,要害也该是自己害他。可如今想来,却是另一番滋味,估计李望郊这会儿正为他那个名利双收的“洗雪百年耻,复兴中国梦”乐不可支呢。
怒从心头起,马道成像听到了芝麻糊的叫卖声一样再也坐不住了,后来的一幕也就不足为奇……
日期:2016-07-26 15:40:25
5.天子以珠
马道成的气倒是出了,可事情至此并没完……
几天之后,陈博来到“瘦金园”,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了?”
陈博目光闪烁:“那个…… 那个李,李望郊…… 他,他说,说…… ”
“说什么?”
“他说,说…… 说你…… ”陈博沉吟一下,换了个复数形式的人称代词:“说咱们,咱们…… 砸,砸…… ”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被动语态比较缓和:“那么多藏品受损,总是…… 总是…… ”
“总是要有个说法,对吧?”
陈博点点头。
马道成倒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却把擦屁股的事丢给了自己。几日来,他同李望郊反复交涉,又找来市文物局、博物馆等方面的专家,答应替他修复被马道成砸毁的坛坛罐罐,实在不行再做些经济补偿,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大。然而,李望郊却似乎并不领情,他告诉陈博,且不说很多藏品已经全身粉末性骨折,即使专家们妙手仁心,能修复得天衣无缝,市场价值也只剩一个零头儿。好比你杀了人,大卸八块,事后又找皮匠将碎尸拼合,总不能藉此免责吧,噎得陈博干瞪眼……
“他的意思是想让咱们…… 是想让我赔,”马道成又将人称代词改回了单数:“对么?”
陈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李望郊虽没有撕破脸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他是个商人,商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以价格为坐标的,虽然同马道成交情不浅,这份交情也确实为他带来了不小的收益,但这一切也并非无价的。如果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出入,李望郊当然会以大局为重,可若是超出了他在心中为这份交情标出的价格,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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