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一切都是巧合,可那眼神又是怎么回事,绝不是自作多情,孟怡看陈博的目光,倒像是比见到叶之秋更加喜极而泣似的……
日期:2016-06-28 16:54:23
5.翰林花园
同很多领域一样,政坛上常常也有一些命中注定的路窄冤家,比如白羽和傅耒,纠纠缠缠了二十几年,最终闹到你死我活。
但他们好歹只算是一世恩怨,且已经付讫结清。相比而言,那些几代人绵延不尽的“夙孽”,显然更令人唏嘘,陈博的“主公”、副市长马道成和傅耒的继任者、现任海天新区工委书记丁心一两家,便是典型的例子。
说起这段“百年情仇”,还要从马道成现在所住的这所深宅大院说起……
天朝市铅水湖南岸沿湖一带,有很多地名都与“翰园”二字相关,比如“翰园路”、“翰园斜街”、“翰园西里”、“翰园东里”等等,连刚建成不久的一盘地产项目,也被开发商命名为“翰园私邸”。
“翰园”,实为“翰林花园”的简称,作为地名,在已经有快两个世纪的历史了。
清朝中期,天朝出过一位金榜题名的头甲进士,姓石,由于是头甲出身,无需庶吉士过渡,直接留馆,授编修、编撰之职。石翰林饱学之士,又颇通官场存身之术,尽得当朝皇帝欢心,故始终未舍外放,累经侍讲、侍读等阶,一路迁至从二品掌院学士。晚年“乞骸骨归”,回到老家,在铅水湖南岸斥巨资修建宅邸,最盛时占地近两百亩,大小房屋数百间,围墙绵延几条街,人称“翰林花园”。
宅邸落成后不久,石翰林就去世了。从那之后的百余年间,石家人一直居住在这里,祖先荫德,后代中为官做宰者不少,虽再未出过掌院学士一类的红顶子,但始终稳居本地第一望族宝座,三尺小儿皆知:天朝真正说了算的,不是知府、通判,而是“翰园”……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历史的车轮来到华夏大地翻覆变革的20世纪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原本如千年古刹般往复不前的“翰林花园”也难以独善,拉开它日新月异的序幕。
当时,石府长房有位名叫石求真的大小姐,同家中那些谨遵三从四德法则的闺秀不同,她从小就是个敢于打破传统樊笼、积极寻觅进步新知的洋派女性,从不顾父母反对自己做主改的名字上便可见一斑。那时,石府的家塾还没有解散,但石求真却对那些子曰诗云的陈词滥调一概不感兴趣,小学、初中都是在刚刚创设的女子教会学校中就读的。到高中时,更是只身一人前往省城,考入如今师范大学的前身之一、省第一女子高等学堂。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论人民民主专政》语)。上世纪20年代初,正是左翼运动第一次在中国大地方兴未艾之时,尤其是1924年国共实现第一次合作以后,早期***人的活动由半地下转入公开。当时,省第一女高中也有不少左派进步青年,石求真就是其中非常积极的一位,大家成立了马列主义读书小组,并公推家境富裕、出手阔绰的石求真担任组长……
读书小组成立的那年秋天,来自全省十余个带有共产主义色彩的团体负责人齐集省城,召开省委成立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代表大会,石求真也有幸参加,并当选为妇工部干事。会议结束后,她提前结束在第一女高的学业,受上级委派返回天朝,筹建当地党组织。
同那些未语先怯、开口就脸红的旧式女性迥然不同,石求真向来就是个能言善道、动员说服能力很强的女孩子,省城数年更是大开眼界,满口都是当时仍相对闭塞的天朝人从没听说的新见闻、新词汇,身旁永远围着一群视其为传道者的青年男女。加之石家本就威望甚高,不出两年,石求真组建的共产主义小组便已有上百名铁杆成员,外围追随者更难以统计,她本人自然毫无争议地成为组织一把手,起初叫召集人,后改名为书记。
那时,该小组在天朝的政治生活中很有影响,除一般的读书、印书、办报、集会、演说外,还在当地各类工厂中组织建立或协助建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工会团体,开展过几次像模像样的罢工斗争……
然而,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在石求真的共产主义小组日益发展壮大之时,血腥的1927年到来了,国民党右派突然翻脸,国共合作宣告破裂。白色恐怖阴云很快也席卷到了天朝市,当地军警倾巢出动,捣毁一切左翼团体,并大肆抓捕运动积极分子。
刚开始时,石求真还打算像苏联小说中那些不屈的革命义士一样,同反动派进行殊死斗争。但很快,她便意识到现实远不似文学作品浪漫,共产主义小组的那些平时看起来坚如磐石的铁杆,绝大部分都是瞎凑热闹的墙头草,曾经耀武扬威的工人纠察队也强不到哪里去,真遇上事就全怂了,没等坐老虎凳便纷纷倒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悔过、自白。
虽然比起同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更有见识、更有理想,但当年的石求真,说到底毕竟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振臂高呼、抛撒传单时当然英姿飒爽,可真在巡捕房幽暗潮湿的地牢中关上十天半个月,放眼都是手持棍棒皮鞭的酷吏狱卒,身旁充斥着一脸恶相的地痞流氓,耳畔尽是受刑囚犯鬼叫般的嚎啕,不吓哭才怪呢……
果然,被抓到巡捕房没多久,石求真便崩溃了,一边抽泣一边喊着要妈妈。事实上,就在她被捕的同时,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的石求真父母已经找到当地警方,正四处托关系搭救。当年的石家,虽不似前清时显赫,但在当地依旧是手眼通天。其实,若非上峰逼得紧,石求真又是头号被点名“反动团体”的“首犯”,警方绝不至于把她关起来。
没过多久,石家人便同有关方面达成了谅解协议,只要石求真在报纸上公开发表一个声明,承认所做一切都是出于年轻无知、被坏人欺骗利用,并保证今后不再从事相关活动,和“反动组织”一刀两断,曾经的种种便可一笔勾销。天朝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把石求真怎样,名门千金,动不得也没必要动,否则她如何能够在不死也得掉层皮的巡捕房里毫发不伤地待上这么久。
坦白讲,石求真原本就不是个革命意志多么坚定的人,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往好听了说是“左倾幼稚病”,往难听了说是投机革命,甚至根本就是起哄。民国时期的中国,有些类似同时代的魏玛德国,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政治团体、政治思潮渐欲迷人眼,“革命”更像是一种时髦,就像张天翼笔下的那个“华威先生”,为了参与而参与,从没想过为什么,或者会有什么样的代价和后果。
如今,听说只要写个自白书就能逃离苦海,石求真自然如蒙再造,她拒绝请人代笔,亲自操刀,墨水和着泪水写下一篇情真意切的悔罪声明。不仅将“欺骗”自己的“组织”骂了个狗血喷头,还额外主动供出不少当时尚未暴露的上线,积极争取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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