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光阴》
第51节

作者: 邹克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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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抵达大竹县歇脚吃午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小狗。小家伙大概才只有两三个月大,一身纯净的黑毛绸缎般发亮,两只薄薄的小尖耳朵直立着,小尾巴总是旗杆一样举起,肉肉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拐的像个绒球。
  知青中的一个小女孩似乎特别喜欢这只小黑狗。她丢一片肉给小狗,小狗一口就吞下去了;又丢一片肉,小狗又一口吞了下去,还得寸进尺地把两只小脚也搭在了小女孩的小腿上。小女孩干脆把碗里的饭菜拨拉了一些在地上,小黑狗欢喜地摇着小尾巴,一舔一舔地吃起来。
  小女孩引起了卓娅的注意。看这小女孩模样倒还文静秀丽,只是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一双小手就如小孩的手一般,干瘦得让人怜惜,也不知是遗传因素还是因为营养不良。
  一种“大姐姐”的情感不由从卓娅的心中涌起。她爱抚地询问道:“喜欢小狗呀?”
  小女孩轻轻应了一声:“嗯。”言语很精贵。

  卓娅又问:“你也分到云坝呀?”
  小女孩又应了一声:“嗯。”依然字字千金。
  小女孩的举措让卓娅心里暗暗发笑,她温言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孩答道:“胡萍萍。”这丫头性格似乎有点孤僻,不爱言谈。

  卓娅本来还想问些别的,但见小女孩不善与人交往,也便不再多问什么,只和她一起逗弄起小黑狗来。
  日期:2016-12-08 13:51:32
  吃罢饭回转汽车时,小黑狗紧紧地跟随在胡萍萍的脚后,胡萍萍稍一停顿就在她脚下来回地磨蹭。胡萍萍甚是意外也感甚欣喜,撮拢嘴唇“啧啧啧”地呼唤起来,小黑狗也便越发跟得紧紧的。
  知青们一见此情,一窝蜂拥过去将小黑狗和胡萍萍团团围了起来。一些人看得眼热,也你来我往“啧啧啧”地唤起狗来,那“绒球”便不断地由这个人的脚边滚向那个人的脚边,煞是可爱,引起了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听带队干部招呼大家抓紧上车了,胡萍萍不声不响地把小黑狗抱了起来,爬上了汽车。
  卓娅诧异地问:“萍萍,你要把狗带走?”

  胡萍萍点点头。
  卓娅不无耽心:“我们这可是上山下乡,养狗养鸟的,人家会不会说我们资产阶级情调呢?”
  胖姐在一旁快人快语道:“喂条狗又是啥子情调哟,关山坡卖布——鬼扯!”
  小黑狗很有灵性,众人都上车坐下后,它却只认胡萍萍,静静地偎依在她的脚边。
  一些人凑过去,也想和小黑狗亲热亲热。

  胖姐摸摸小黑狗的头道:“这小东西长得真不赖。”
  汪鹄翀说:“小东西成了和我们一起上山下乡的伙伴,这也是一种缘份,该给它取个名字才对。”
  陶胖嘻皮笑脸道:“这一车黑五类都成了堆了,就给它取个‘黑五类’的名字最合适。”
  江桃桃笑道:“嘻嘻嘻,我看,干脆叫‘狗崽子’。”
  卓娅呵斥道:“都是胡说八道!”
  胖姐也骂道:“你们那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肖天健说:“这小狗长了一身乌黑发亮的毛,我看就叫它‘黑子’吧,又好唤,又亲切。”
  大家一听都说“好”,都七嘴八舌地叫着“黑子”,竞相逗弄着这个小东西。

  前往各县的汽车一路上不断分道扬镳。到太平县的八辆车逐渐进入了大巴山腹地,汽车在崇山峻岭之中颠簸盘旋。对于这些刚刚离开中学校园的学生娃来说,位于四川东北部的大巴山区,自然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大巴山是在古生代造山运动期褶皱成山的,一些地带伴有险峻的断层,属于秦岭山脉的东南分支,东西绵延达五百多公里,素有“千里巴山”之称。作为四川北部的天然屏障,它巍然横亘在四川盆地和汉中盆地的交界线上,也是嘉陵江与汉水的分水岭。
  大巴山区虽说土地肥沃,动植物资源丰富,但因为一向耕作手段落后,文化意识闭塞,交通条件极为简陋,又是有名的穷乡僻壤,自古被称为“川北苦寒之地”。粮食作物除海拔较低的大竹、邻水以水稻为主以外,大部分地方种植红苕、包谷、洋芋,经济作物有茶叶、木耳、油桐、药材等,由于受制于“刀耕火种”的原始耕作方式和落后的交通,收益都很不好。直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不少大巴山农民依旧过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赤贫生活。

  通、南、巴、平、万、太几个县,也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红四方面军的“川陕革命根据地”,遗留着星星点点的红军遗迹和民间传说,因此又让这片原生态的土地罩上了一层神圣的红色光环。
  眼前的环境前所未见,山野景致令人耳目一新,原本昏昏欲睡的知青们被吸引了,情绪渐渐兴奋起来。
  肖天健有些激动,从行李袋里掏出了一本中国地图,兴致盎然地翻看查阅。大家一见,一哄而上将肖天健围了起来,争相议论、猜测着大巴山的情况。
  有几个人却没有凑这热闹。汪鹄翀和肖天鸣两个人来到了车尾,好奇地向外眺望。郭南下在独自练习穿针。他泥塑木雕般地坐着,眯缝着一只眼,全神贯注地想将线头穿入针眼里去。汽车颠簸得很剧烈,他一次次穿针失败却又一次次重新尝试着。
  郭南下异样的举动引起了肖天鸣的注意,他甚觉奇怪地问汪鹄翀:“鹄翀,郭英雄在干什么呢?”
  汪鹄翀侧脸一看,不以为然地说:“他在穿针。”

  肖天鸣瞪大了眼:“穿针?在颠簸的汽车上穿针?——什么意思?”
  汪鹄翀咧嘴一笑:“这还不明白,就跟他练习使用左手一样,这位红房子的英雄肯定又是在锻炼自己的革命意志嘛……算了,别看郭南下了,还是看看大巴山的风景吧。”
  日期:2016-12-08 14:51:13
  大巴山第一次将它的真切面容展现在两个少年面前。秋天的原始森林像是打翻了调色板,满山遍野五彩缤纷,而其中大片大片的红叶则仿佛在阳光映衬下熊熊燃烧。大巴山是这样的广袤,这样的新鲜,两个富于幻想的少年感到心灵在颤栗。他俩甚至凭空展开了联想,仿佛看到了大巴山深处那些村落、老街上当年漫卷的红旗和林立的戈矛,那些山间小路和潺潺清泉也仿佛在轻轻讲述着无数红军的传奇故事……

  肖天鸣兴奋地说:“这风景太美了,下车后我一定要把它画下来!”
  汪鹄翀也兴奋地说:“你想画画,我还想写诗。”他感到有一些激扬的诗句正在脑海里跳跃,急急地掏出胶壳笔记本在上面写起来。
  莫华一直瞧不起这个板板中学都没念两天的初中生,挖苦道:“哎哟哟,兄弟,你还会写诗呀?”

  面对莫华的讽刺汪鹄翀却充耳不闻,直到把诗写完才抬起头来,主动邀请别人欣赏他的诗稿:“胡乱写了几句,谁看看谁看看,给我提点意见。”
  莫华夸张地一探头:“哟,了不得,那字还弄成一行一行的了!”
  汪鹄翀依然不以为意,笑道:“洗刷(川话“奚落”),尽管洗刷,欢迎大家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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