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使说：“这个办法是不错，但好办法也要好好执行才有意义。到现在为止，我还真没见过一个人认认真真坐下来学习的，从各级组织者到每个有资格证书的从业人员，都是拿它当儿戏一样想怎么唬弄就怎么唬弄。你就说我吧，没有一次把课程听完的，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没完没了。”
　　局长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姚天使，才问道：“那么你的意见是什么呢？”
　　“促动进修学习。现在学术和协作风气没前些年好了，一讲究经济效益，各医院都不愿意向对手亮自己的绝活，更不情愿为他人做嫁衣裳。偏偏进修这种事不像医学院培养学生那么天经地义，人家没有什么义务非要为你外院代培新人，你也没资格生硬地给人家兄弟单位下命令。所以，领导应该运用行政手段干预促进这件事情。”
　　局长再没说话，会场鸦雀无声。
　　程婧使劲拉姚天使坐下，然后长长叹口气，起身向主席台的后台走去。
　　副局长忙站起来宣布其他事项。
　　这时姚天使的手机又有电话进来了，听得出，电话中小王的声音非常急促：“科长，外1孙敬民医生正在主刀一台腹腔镜胃穿孔修补术，剖腹探查意外发现病人患有胰头癌中晚期，孙医生打算一并处理。请求咱们协调有关科室并备案。”

　　“请示过他们赵主任吗？”姚天使低声问。
　　“请示过了，赵主任不太同意，因为孙敬民没有独立做过胰头癌根治术。赵主任本人正在准备另一台手术，病人已经麻丨醉丨了，来不了这边。不过赵主任说如果能请外2的刘主任来坐镇，孙敬民是可以的。”
　　“哦……”
　　“可是，科长，刘主任到北京开两会去了呀。”
　　“啊？哦对，今晨的协调会他就没来。你马上查一下咱们的技术档案，看还有谁作过胰头癌根治术？”姚天使也有些急了。
　　“查了，两个普外科共有四人独立作过这种手术，可这四个人现在一个在外地开会、一个去了外地会诊、一个本人刚刚接受了心脏搭桥手术、一个赵主任正在台上。”小王快速地说。

　　“孙敬民知道这些吗？”
　　“知道。”
　　“他怎么说？”
　　“他仍坚持两个手术同时作。他说病人本来就身体极弱，大手术后又会大伤元气，如果不同时作胰头癌根治术，这次的胃修补术很可能促使癌细胞急剧扩散，到那时紧接着再做第二次大手术已经不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病人就只能等死了。他说如果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搏一把，手术成功的话，病人再活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这样病人还不用受两次罪。他说如果出了问题他自己负责。”小王说话极其利落。

　　“他做得对。通知病人家属了吗？家属什么意见？”姚天使问。
　　“家属拿不定主意。”
　　“嗯。小王你听好了，从现在起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全力配合孙敬民。你们几个留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其余的都到手术室候着，随时准备为他协调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我这就给三院的张主任打电话求助一下，你通知后勤安排一个司机待命，准备到三院接人。我现在就回去。”说着姚天使站起身弓着腰越过一个个膝盖从座位前的空隙处往过道上挪。
　　“科长，用不用请示院领导？”小王谨慎地问。
　　“不用了。”姚天使回答得毫不迟疑。院领导？院领导的表决权和指挥权现在实际上处于真空状态你还看不出来吗？院长啥也不管、主管副院长啥也不说、书记啥也不懂，唉！姚天使知道，你请示也是白请示，凌晨的事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但这些话她不便和下属讲。
　　姚天使快步走出会议大厅来到街上，上了出租车就开始给三院医务科长打电话，请求支援。
　　当姚天使来到手术室时，手术刚刚开始。
　　孙敬民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医生，是外1赵主任带的博士生。他跟着赵主任看了不少手术，但自己独立当主刀的机会不是特别多，因为科里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治医生一大堆，光是赵主任带的这批研究生就好几个人呢，所以每个病房好几个医生管着，机会非常稀缺。

　　胰头癌根除术孙敬民观摩过几次，程序、注意事项都早已熟记于心，只是没亲自动过手，所以心里还算是有50%的把握。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孙敬民还是非常紧张的。
　　姚天使在孙敬民身边，用手机和三院张主任一直保持通话，为那边的张主任和这边的孙敬民互相传递信息。
　　孙敬民非常感谢姚天使的支持，他知道，如果医务科要是不配合，这手术他是做不成的。他感谢姚天使这样理解他，她的理解也给病人延长了若干年的生存期限。
　　手术前半截基本顺利，做到一半的时候三院的教授就到了，后半截自然是轻松拿下。
　　缝完最后一针，孙敬民兴奋得挨个拥抱了参加手术的每个大夫护士。家属流着泪给孙敬明跪下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看着这场面，姚天使也是热泪盈眶，心想，这才像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呢！她嘱咐小王立刻打报告给孙敬民请求嘉奖，“为你今后破格晋级、涨工资加加分。”她和孙敬民拥抱时笑着说。
　　刚刚回到医务科，院长办公室就通知姚天使去会议室开会，说就差你一个人了。姚天使转身就要走，小王叫住了她：“科长，你还没吃中午饭呢。”

　　可不是吗，都忙忘了。姚天使一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半了，吃不上了，再说吧，转身跑上了顶楼。
　　日期：2016-05-21 23:28:07
　　第二章　危局一天
　　（二）
　　上
　　午后的阳光照进会议室。
　　凌晨那起事故的处理研讨会正在这里举行。
　　气氛异常紧张。
　　与会成员是凌晨的一倍，几乎占据了椭圆形会议桌外围的每个座位。
　　除了院丨党丨委书记赵光辉和主持会议的于文博副院长还没有发表意见以外，清一色的一边倒，对姚天使几乎形成围攻之势。
　　外2副主任李占树还是那副傲慢无礼的德行：“定性医疗事故是要由医疗事故委员会的专家鉴定才算数的，你一个人？凭什么呀？”
　　“凭病历和护理记录。”姚天使心平气和地说。

　　“病历怎么了？哪里不对？”李占树说话时上身前倾，屁股往起欠了欠，好像隔着桌子又想去揪姚天使的衣领。他大概总以为自己在鹤立鸡群，一激动就想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别人拎起来。
　　“病历显示，死者穿孔前血象正常，说明没有明显感染。而术后两小时体温就达到了39.8度，并且持续不退，有增无减。还不止如此，他的循环、呼吸系统都有改变，几乎无尿、神志不清，这不是典型的脓毒综合征吗？加上死者有抗感染能力降低的因素，可以肯定……”
　　不等姚天使说完，那位给患者主刀的外科大夫高习能迅速扫了一眼他的主任，接过话茬说：“别卖弄你的学问了，这不算什么，外行照着书也能说出这么肤浅的问题。要玩儿咱们就玩儿点儿专业的。我问你，脓毒综合征也是需要鉴别的，有上述症状不一定都是脓毒综合征，请问姚大科长，怎么鉴别呀？”
　　姚天使等这位阴阳怪气的大夫说完，不慌不忙地说：“正因为你没有做任何鉴别，我才肯定你当时也是百分之百地确定它就是脓毒综合征；又根据患者多器官灌注不足的突出表现，所以我把它定义为脓毒综合征，而且是脓毒性休克。这是有临床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