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栖风 东吴帝国的最后十七年》
第17节

作者: 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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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6-04-26 17:36:52
  037

  中书丞华覈看到孙皓于盛夏大兴土役,不仅耽误了农时也荒废了守备,因此他上疏言政,在奏疏中他先引用了一段旧事。
  在汉文帝时代,国家省役约法,又宽仁待民,老百姓刚刚从秦朝的暴政之中解脱出来,都认为九州晏然,国有泰山之安,定可传之万世。只有贾谊从清平之世的丝丝缕缕中看出国之弊政,认为国家有三件可痛哭流涕的事,又有六件叹息感慨的事。贾谊甚至宣称当时的形势无异抱火于积薪之下而睡在其上,大火没燃起来就被世人称作安定。而后面发生的事,都一一验证了贾谊当年的预言。
  华覈据此用往事与今事进行对比,贾谊称文帝时诸王方刚,而负有监督引导诸王的王国傅相相继罢归,如果想要以此为治,即使是尧舜也不能让它安泰。华覈称现在大敌据九州之地(晋国已有幽并青冀司徐兖豫雍凉益等十一州,在当年(公元267年)晋又分益州为梁州,治汉中,因此这里的九州仅是虚指),有大半之众,习攻战之余术,乘戎马之旧势,现在和他们争相吞之计,就好比当年势不两立的楚汉,不是贾谊时汉朝的淮南、济北这些诸侯王国对中央造成的影响所能比拟的。所以华覈才说:“谊之所欲痛哭,比今为缓,抱火卧薪之喻,於今而急。”

  华覈又回顾了孙权时代的情况:“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察今势之如此,故广开农桑之业,积不訾之储,恤民重役,务养战士,是以大小感恩,各思竭命。”而从孙权去世之后,“强臣专政,上诡天时,下违众议,亡安存之本,邀一时之利,数兴军旅,倾竭府藏,兵劳民困,无时获安。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哀苦之馀民耳。遂使军资空匮,仓廪不实,布帛之赐,寒暑不周,重以失业,家户不赡。”北方则是积谷养民,专心向东,边境没有别的警报。尤其是蜀汉作为西藩,本来土地险固,家上先主统御有术,以为它守御可以长久,谁料想一朝倾覆,东吴唇亡齿寒。而交州诸郡也陷入战乱,合浦郡以北百姓摇动,接二连三地逃避徭役,多有离叛,守备的士兵却反而减少,威镇转轻,须臾之间便有可能出现变故。现在海贼仍时时窥视东部边境,多得离散之民,他们擅长海上行进,作乱程度甚于往年。现在国家形势是胸背有嫌,首尾多难,正是国朝灾厄会集的时候。

  然后华覈列出了当下应首顾农时的缘由:“诚宜住建立之役,先备豫之计,勉垦殖之业,为饥乏之救。唯恐农时将过,东作向晚,有事之日,整严未办。若舍此急,尽力功作,卒有风尘不虞之变,当委版筑之役,应烽燧之急,驱怨苦之众,赴白刃之难,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如但固守,旷日持久,则军粮必乏,不待接刃,而战士已困矣。”
  日期:2016-04-27 18:27:06
  038

  华覈又对孙皓盲目相信祥瑞作出批评,为此他先举了两个例子:太戊之时桑谷生庭,太戊惧而修德,结果怪异自消殷朝兴旺。宋国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太史以为灾殃。景公听从瞽史之言,荧惑退舍,景公寿命也得到延长。他对此是这么解释的:“退伏思惟,荧惑桑谷之异,天示二主,至如他馀锱介之妖,近是门庭小神所为,验之天地,无有他变。”据此他告诉孙皓:“而征祥符瑞前后屡臻,明珠既觌,白雀继见,万亿之祚,实灵所挺,以九域为宅,天下为家,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他又说现在的太初宫是孙权所营(改建于公元247年),卜土立基也并没有不好的征兆,又现在杨市和宫廷相接,如果新宫造好了,想住进去的话,这些门行之神都当转移,未必比旧时更好。

  华覈博览经史,理论功底也是相当深厚,为了打动孙皓,他还从月令的角度分析不能动土的原因:“臣省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会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举大事必有大殃。今虽诸侯不会,诸侯之军与会无异。六月戊己,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窃所未安。”(按:华覈所说的季夏之月为小暑与立秋之间的这一月,即建未之月。当今民俗学上有动土避“土王用事”一说,以四立节气之前各十八天为土王用事,在该段时间内不能动土,华覈言此,可见春秋时已有此说,而三国时又甚为流行)

  华覈接着又说起营建宫室的工役之事,他认为到了约定期限,倘使有些工役没有到来,如果征讨他们就会废役兴事,而不征讨又助长了他们消极怠工,这种想法日积月累,对行政产生的负面效应不可低估。更何况大众聚会,如果有人有疾病,必有人员伤损。而江南精兵因适应本土环境,在境内打起仗来一人抵北方十人。因此如果因修建宫室折损五千人,相当于北方的晋国多了五万人,如果到了一万人,就等于晋国平添了十万人。而且生病的人会因死亡伤损,叛乱的人会散播不利的消息,这正是大敌希望看到的。所以他说:“今当角力中原,以定强弱,正於际会,彼益我损,加以劳困,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

  最后华覈对不分青红皂白,集体上山砍树毁林的行为深表忧虑:“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曰国非其国,安宁之世戒备如此,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今虽颇种殖,闻者大水沈没,其馀存者当须耘穫,而长吏怖期,上方诸郡,身涉山林,尽力伐材,废农弃务,士民妻孥羸小,垦殖又薄,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州郡见米,当待有事,冗食之众,仰官供济。若上下空乏,运漕不供,而北敌犯疆,使周、召(周公旦、召公奭)更生,良、平(张良、陈平)复出,不能为陛下计明矣。”

  日期:2016-04-28 21: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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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皓对华覈的表文无动于衷,不久之后孙皓将其调任东观令,领右国史,其实是以精研坟典博览多闻为名让他改修国史,将他排挤出中书丞这个核心位置。孙皓是这样答书的:“得表,以东观儒林之府,当讲校文艺,处定疑难,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乞更选英贤。闻之,以卿研精坟典,博览多闻,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当飞翰骋藻,光赞时事,以越扬、班、张、蔡之畴(扬雄、班固、张衡、蔡邕),怪乃谦光,厚自菲薄,宜勉脩所职,以迈先贤,勿复纷纷。”

  虽然如此,华覈忧国忧民的心思并没有丝毫改变。华覈看到国家仓廪空虚,而风俗流于奢侈,更兼官吏执行政令严苛,因此再次上书孙皓,请求兴农富国:“今寇虏充斥,征伐未已,居无积年之储,出无应敌之畜,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夫财谷所生,皆出於民,趋时务农,国之上急。而都下诸官,所掌别异,各自下调,不计民力,辄与近期。长吏畏罪。昼夜催民,委舍佃事,遑赴会日,定送到都,或蕴积不用,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到秋收月,督其限入,夺其播殖之时,而责其今年之税,如有逋悬,则籍没财物,故家户贫困,衣食不足。宜暂息众役,专心农桑,古人称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是以先王治国,惟农是务。军兴以来,已向百载,农人废南亩之务,女工停机杼之业。推此揆之,则蔬食而长饥,薄衣而履冰者,固不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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