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之后,一条右腿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那上面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艾萨认得出,那是父亲切牛排时用的刀子。那条腿颤抖着,鲜红的血从伤口渗出,很快在地上聚集了一小滩。
她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发现一柄黑色的枪管出现在厨房门的缝隙里,所知的位置就应该是她父亲的头颅。
“我先走!”那个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后厨房里发出更加混乱的声音。响声一下就停止之后,房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她一步一步走向厨房的脚步声。
缓缓拉开厨房的门,她悄悄从后腰处摸出另一把手枪迅速指向厨房的窗户。那里敞开着,空无一人,只有冷风进出。
她迅速扭头,看到那个跌在血泊之中满头大汗的老人不住地颤抖。她保持着警惕,慢慢后退到他身边,然后把他从厨房里拖出来。
直到到了安全的角落,她才松了一口气,跑过去捡起自己的枪,迅速回到崔承基身边,撕下一块布料做了简单的止血带帮老人处理伤口。
“你到底在做什么!”崔承基颤声叫道,看起来就是一个受到惊吓的老人。艾萨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更加愤怒,呵斥道:“艾萨!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艾萨还是没有回答,她轻轻摇着头,眼睛里噙着泪水,带着哽咽的声音说:“放心,明天我们就搬去华盛顿。在哪里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崔承基向她伸出手,她僵了一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有这样亲昵的动作了,她竟然有些不习惯。不过她没有躲开,让他粗糙的大手抚上自己的长发。
日期:2014-02-21 23:18:38
他手上沾着的血污蹭脏了她的脸,不过他们都没有在意。他轻轻抚摸着这个混血孩子的黑发,就像她小时候他常做的那样。艾萨大部分的基因继承自他,黑头发和黄皮肤,但是她的眼睛和温娜一样蓝。他的声音透着难过:“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孩子。”
艾萨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到了华盛顿我再和你解释。”
他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失控地惊叫:“你妈妈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他的表现一如一个惊慌又愤怒的父亲。她的动作滞住了,她一直都没敢往这方面想。之前在接到费兰多的电话的那一瞬间,这个念头曾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但是一闪即逝。她很快就否定了它。不只是因为她一直都将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更是因为这个念头让她充满罪恶感。可是现在,这个问题由她的父亲问出来,像一记锤击砸在她心上。
就是这一秒的失神。
崔承基抓住机会,他的左手闪电般地抓向她的咽喉。他确信,只要自己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脖子,那藏在手里的汤匙手柄就会插进她的咽喉。它会刺穿她的血管,然后有着和他相似DNA的血液会顺着匙柄滴下来,盈满整个汤匙。
但是他忽视了艾萨的警觉性,她下意识地格挡住他的手臂,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她吃惊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沉默了很久,艾萨终于轻轻开口:“其实是你杀了妈妈,对吗?”
他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艾萨又问:“是你杀了……斯里克?”他依旧点点头。艾萨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她蠕动着双唇,想问什么,又放弃了,最后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杀死自己爱人的时候,希望温娜这样问,可是她没有。于是他这样问了自己,却没有答案。他曾在无数个挣扎的黑夜向自己怒吼,为什么?就像他曾经在首尔寒冷的夜晚问的一样。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所以面对艾萨的问题,他无从回答。
其实他可以说为了祖国。这是一个严肃的答案。可是在他还不知道何为祖国的时候,他也这样问过。
其实他可以说,为了活着。这是一个现实的答案。可是当他真的做完一切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就算活着,大概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沉默着,思考着,最后回答:“为了任务。”
这个答案简单, 直接。他是个间谍,不需要思考。不管他的表面是什么,他都是一个潜伏着的间谍。任务是他的全部,也是唯一。
“所以你杀掉了妈妈,还要杀掉我。甚至你还要杀掉文森,唐娜,还有小汤姆……我说的对吗?”
这已经不是审问,这只是一个女儿对父亲,亲人之间的质问。
她眼神里的期待瞒不过他,她是希望看到他的痛苦,不甘,和悔恨。可是没有。他平静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他点点头,用最平静的眼神看着她。
她失望了。
失望背后是愤怒,然后是仇恨,她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枪顶住他的额头,“你疯了!你疯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动作,依然这样看着她。他太过平静,那种几十年来她看惯了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她慢慢垂下枪,在那一瞬间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向上扭。枪掉了下来,砸在他的伤口上。他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
他没有再给她反抗的机会,虽然她再也没有反抗。他的枪口已经抵住了她的胸口,她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你是恶魔。”她说。
他不置可否,手指摸向扳机。
日期:2014-02-21 23:19:03
不知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心里实在难过,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他没有再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头发的阴影下,他的眼神里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手指碰到了扳机,冰冷的触感像是在说,只要这一下,他就离自己的任务更近了一步。
她突然笑了,脸上出现了放松的表情。她松开双手,对着用枪指着自己的父亲,真心地笑了。笑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淌。他很想让她闭嘴,可是说不出一个字。她和她母亲一样,临死前还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看看我。”艾萨此刻无比平静。她的声音在此时充满魔力,诱惑着他向她看去,然后被她酷似她母亲的蓝色瞳眸吸引。她的嘴唇轻轻张开,“我们都该下地狱。”她笑着说。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脆响。他知道,那是手雷拉环被拉开的声音。他突然有一丝释然,对着她轻笑出声。
“轰!”深夜的巴尔的摩,爆炸的巨响惊起了周围夜行的飞鸟。乌鸦们发出喑哑的叫声,仿佛是为那个写过它们的诗人吟唱着他的文字。
“于是这只黑鸟把我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
以它那老成持重一本正经温文尔雅的容颜,
‘虽然冠毛被剪除,’我说,‘但你肯定不是懦夫,
你这幽灵般可怕的古鸦,漂泊来自夜的彼岸——
请告诉我你尊姓大名,在黑沉沉的冥府阴间!’
乌鸦答曰‘永不复还。’
听见如此直率的回答,我惊叹这丑陋的乌鸦,
虽说它的回答不着边际——与提问几乎无关;
因为我们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活着的世人
曾如此有幸地看见一只鸟栖在他房门的上面——
鸟或兽栖在他房间门上方的半身雕像上面,
有这种名字‘永不复还’。 ”
也许爱伦·坡说的对,乌鸦的鸣叫之声就是一种讽刺。它们讽刺着世人愚蠢的喜怒哀乐,嘲笑着阴郁的黑暗之中世人的沉思。它们将所有幻觉的悲伤变成哄堂大笑。
而在这个深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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