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难偿,情难却:我的前世今生》
第15节

作者: 再回首雪
收藏本书TXT下载

  塌陷区的轮廓清晰起来。它竟是那么广阔!也许空气阴霾的缘故,对面一望无际。中间隐约可见一些小土丘、干枯的芦苇丛。走到里面去,踩在枯黄的水草上,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但不小心会被暗藏的裂缝陷进去。前面有一些明晃晃的小路,横七竖八地交织着,远远地看去,宛如一张又大又破的网,罩在一片凹下去的土地上。一边是大片相连的蒲苇,干瘪的叶茎阉塌塌的垂作一团,粗壮密集的蒲根依然有力地扎在泥土里。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眼前出现一个深陷下去的洼坑。洼坑里面有几片枯烂的荷叶贴在打着卷儿的土皮上。它旁边是一个很大的土堆。土堆上长满了灌木,荆棘层生,一些碎砖瓦砾在灌木下依稀可见。这曾是人们的家园,一堵毛石墙的断垣还在那半埋着。继续往前走,是一大块被火烧过的荒草滩,它和遗留在这里的一处处房屋的废墟连一起,以及一片片一条条的枯草沟壑,显得满目苍夷。

  日期:2014-09-19 16:47:37
  这个干冷的日子,他把我带到这个荒凉之地,事先又不说原委,现在我也不便问。我总不能让他在这磕磕绊绊的行走中掏出纸笔和我说话吧。这也许能证明当初爸妈不能接受他是有道理的。
  我心里已经被无以名状的郁闷堵塞着,有些疼。
  依然没有一丝风,周围是巨大的死寂。这片不合时宜的,本不该存在的荒野的死寂!这片不合时宜的,本不该存在的死寂的荒野!
  或许刚才手背上被荆棘抽打的血痕的难看,或许脚下因荒藤蔓草的羁绊而打的几个趔趄,星辰终于露出悔不该当初的表情。在我看来,即使我已表明不愿再去那个劣等歌厅,他也应该邀我去一个稍微雅致一点的场所,至少不应该来到这个荒凉的鬼地方。
  公交车上,本来我俩坐在一起,不大会儿,上来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星辰就起来让座;下一站,我也给刚上来的一个不太老的老人让了座。我们隔着人站一路。下了车,走在路上,我就主动向他靠近。可他走的快。为了保持理想的距离,我必须也走快,否则,找感觉就更难了。
  说真的,就在那条碎石子路上,我希望星辰能回头看我一眼,甚至能回过身,拉一下我的手。
  现在倒好,他的样子是如此狼狈不堪。且不说他的形象会不会让他不好意思亲近我,就连我,也没有靠近他的欲望了。
  这就是恋爱吗?我困惑。
  其实这原本就不是一场恋爱。
  也罢。
  这个塌陷坑是从前的古老村庄的遗址,不知道是哪一年代的人放弃的,当初就像一场梦,被他们丢在了那个荒芜的岁月里。对它,他们早该忘得无影无踪了。
  仿佛那个夏天的雨雾中,瞥见余森原离开时的坚毅的目光,我就意识到,他已经遗弃了曾与他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一个人的未来,就像遗弃一件衣服、一个饮料罐一样漫不经心。
  一件衣服上的丝,一个饮料罐上的体温,一下子怎么能割得断?散得完?
  我只有不偏不倚地认定这宗婚姻交易,才不心疼。

  日期:2014-09-19 17:19:59
  星辰的博客是开放的。我又把它打开了。不管怎样,这个将与我一生息息相关的男人,我不可能不时时关注他。
  进到里面,不知怎的,我只想听他的声音。我甚至想,这病真讨厌,如果给个预兆,他应该把他一辈子要说的话全都预留下来,把全世界的语言全都说一遍预留下来。
  然而,当看到一篇文章时,我的想法改变了。让我赏目的,不仅仅是他逝去的声音。
  这是一篇注明在H《矿工报》发表了的文章。内容就是那天他和我在郊外塌陷区的见闻和感想,具体,我干脆不作介绍了,不妨直接复制几段过来。
  ……
  庞大的农民群落是最有可能和最容易被征服的对象,甚至无需激赏。这,定义了农民的命运,也揭示了时尚人物的灵魂。

  ……
  他们走的如此决绝,如此彻底,没留下一间小茅草屋,一间可以用来纪念和回忆的小茅草屋。世世代代居住过的,被赋予了无限深情的村庄,就那样被他们当做一件普通商品交易掉了。沉痛的是,这种交易并没有遵守价值规律,没有等价可言;即便是一种放弃,也没有遵守弃旧纳新的自然规律。原来的土地安置着他们的生命,千秋万代,生生不息,失去它们前,他们应该得到等同或大于土地价值的东西。然而,这种交易或放弃却是以游走他乡为代价!他们别妻离子,在异地干本土人不愿意干的活,吃廉价的食物,租廉价的房屋,抽劣质香烟,坐廉价的火车。

  ……
  赫然在目的一堵堵断墙,诉说着原始的粗陋,也诉说着原始的古朴和真善。原始的粗陋和落后固然可悲,人们悲哀粗陋和落后,难道不更应该悲哀弃本求末、弃远求近的狭隘自私的贪欲灵魂吗?人类的递延资源不应该只属于哪一个时代 ……
  日期:2014-09-19 17:20:44
  我的胸口被这无边的荒漠占据着。
  我应该带我的女友去一个风月场所。我没有。我把她带到了这里。
  没有诡异和惊悚,一整天,她时时都被刺得魂不附体。一节朽断的花蛇皮,竟让她吓得柳眉直打褶皱。我那一刻醉眼朦胧,差点上去把她抱住,但满眼的荒蛮搅乱了我的心弦,我的臂弯也沾满了灰土,还有破相的手背,它们共同作用,使已经该属于我们的一幕遏止在我的萌动中。
  微风拂来,一团团芦苇的缨絮,摇曳着,粘连着,轻轻落下,无声无息,含着浅浅的惆怅和凄婉。

  下午的天气渐渐明朗,能看见很远陡峭山壁的凛冽和张狂。我想,待到它粉身碎骨的那一天,这里,塌陷坑,将又竖起一座崭新的丰碑。
  H市人民永远饥渴。他们从不懒散和颓废。
  不过,他们以前吃的是粮食,现在吃的,却是煤炭。
  星辰的作品多发在副刊,这篇也是。为了能发表,不排除掺假,但我实在不愿意怀疑其中那段字的真实感情。我有些不能自持了。
  那一趟塌陷区之旅,他还收获了一首小诗:
  《 煤矸子山和塌陷湖》
  煤矸子山
  越来越大
  压痛了脊背
  塌陷湖
  越来越大

  蓄满了眼泪
  再翻,就是“即使是陷在果壳里,我也可以自命为一个拥有无限空间的帝王”这样的名家名言了。下面还很多。我复制的这句,是哈姆雷特装疯卖傻的经典台词。
  日期:2014-09-20 17:22:07
  自从婚期定下来,妈逮住话茬就要来一句,提醒我按部就班,怕我在那上面hold不住 。
  她不厌其烦提这,我知道是她对她自己的否定和批判。她认为如果不是那样,爸何至于蜜月刚过就和薛继华乱来呢?想得到男人一辈子的尊重,女人就必须守住那一关。
  妈也许是她那个时代不多的不幸者中的一个,因为有了那样的经历,她只能把根源算在那上面。而且,她的确隐忍了下来。虽能与爸携手夕阳,但那种只能意会的疏离将伴随她一生。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