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假设而推翻一个已经很合理的结论，所以我并不支持益德的怀疑，也确信大哥的话是正确的，于是我也莫名其妙地讨厌起宦官来了。
　　日期：2014-09-12 10:28:09
　　十 烤饼论英雄
　　尽管是在逃亡，但大哥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却一点都没减，相反却因为自身处境的糟糕而愈发强烈了起来。有一次我们三人分头出去讨饭吃，半天过后，大家一共坑蒙拐骗回了五张大饼。当时正好天降大雨，于是大家便躲到一座桥墩下面开吃了起来。
　　益德这些年虽然跟我们一起吃了不少苦，但对于吃还是有最后底线的——冷的不吃。还好我走南闯北的，早就学会了一项神奇技能，那就是拿一根木头钻另一根以制造火花。大哥说我要是早生几千年的话可以成为一个叫燧人氏的圣人，但后来他再想想，又觉得不对：燧人氏的钻木取火是原创，我是学得别人的，算不得英雄。
　　借着这个机会，他又和我们聊起了英雄这个话题。
　　“二弟、三弟，我们也闯荡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地方，你们说说，这普天之下，谁能算是英雄？”
　　“那当然是皇甫嵩将军了。”益德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说道，“皇甫嵩文能为民请命，武能定国安邦，这还不英雄？”
　　大哥听后，笑道：“皇甫嵩不算，顶多半个英雄。”
　　“半个？为什么！”我们齐问道。
　　“真正的英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淋的鲜血。皇甫嵩虽然身负绝世武才，却为人胆小，不敢与恶势力进行斗争。大家认可你为英雄，就是希望你能做出有益于时代的事情。但皇甫嵩几番面对宦官势力，不是服软就是认怂。虽然他本人没有参与卖官鬻爵，也不曾贿赂十常侍，但更没有利用自己的重要地位来匡扶汉室，所以算不得英雄，顶多算半个！”
　　说实话我有些没听懂，但大哥还是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
　　“相比而言，朱儁将军虽然能力比皇甫嵩差点，但起码还是有抗争精神的。”
　　“朱将军？不会吧！”我疑问道，“这些年皇甫将军就因为得罪十常侍而一再被打压，而朱将军的官却越做越大，亲信布满中央地方，就这也算英雄？”

　　“当然。”大哥说道，“你们看是看朱儁一个劲地在损公肥私，殊不知这其中的意味深着呢！”
　　“有多深？”益德问道。
　　“很深很深。”大哥解释说，“我们可以拿两个人作对比：朱儁和董卓。就我所知道的是，这两人是我朝最早雇佣私兵的人，一个在西北征讨戎狄，一个在东南抚平蛮夷。而拥有武装力量后，两人的表现大相径庭。董卓是拥兵于外，多次不服从朝廷诰命；而朱儁则是有征必朝、有命必遵。所以虽然朱将军在外势力庞大，但如果朝廷要杀他，那是分分钟的事情，这些难道朱将军不明白？由此可见，朱将军是真正忠于大汉的啊！”

　　“可是这也只能说明他忠心，跟是不是英雄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你想想，朱将军能做到一边拥兵自重，一边又不被朝廷所猜忌，这是何其的难得？英雄人物总能完成别人不能完成的事情，朱将军就做到了这么一点。不过可惜，他虽然比皇甫将军懂得变通，却也缺乏刚毅的品质，只能随波逐流，无法扭转乾坤，也算不上英雄。”
　　“大哥不会觉得卢植老师是英雄吧！”益德嚷嚷道。
　　“你都这么说了，那大家都知道，卢老师是肯定算不得英雄的。”
　　“那还有谁？”
　　其实几次我想提大将军何进的，毕竟全天下的正常男人里除了皇上就属他最大。但后来想想，提这厮忒没意思，所以就没开口了。益德也没有提他，不知是和我想的一样呢还是他眼红自己那个同行混得太好。三弟就是有些事情太小心眼，他也不想想，大家虽然都是屠户，但何家是宰羊杀狗的，你却是宰狗杀猪的，不是一个层次——皇上就是再体恤民情，也断不会找一个杀猪家的姑娘做妃子甚至是皇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我都已经提到了。”大哥这么回答我们道。

　　“谁？”
　　“谁？”
　　“董卓！”
　　董卓算英雄？我和益德都被这答案惊呆了。
　　“怎么，不认可？”

　　“当然啊！”我说道，“董卓欺君罔上，拥兵自重，不服安排，聚众闹事，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英雄呢？”
　　“就是就是！”益德也附和道。
　　大哥听了，哈哈笑道：“这说的是他忠不忠心，和是不是英雄有什么关系！”
　　“这……难道英雄不应该忠心吗？”
　　“哈哈，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必然联系；甚至，还是反关系。”
　　我们愈发听不懂了。
　　“我问你们，光武皇帝算不算英雄？”大哥问道。
　　“那是必须的啊！”

　　“可是光武皇帝是王莽的臣子，他这么英雄，有没有忠于新朝？”
　　“王莽本来就是篡位做的皇帝，光武帝那叫夺回江山，是王莽不忠于汉，不是光武帝不忠于他！”
　　“好好好，这个算你们说得对，那高祖皇帝算不算英雄？”
　　“那也是必须的啊！”
　　“高祖皇帝首先认楚王做主子，后来又认始皇帝为君，再后来还对楚霸王俯首称臣，可是最后他先反了秦又灭了楚。你说王莽是篡位夺权的不假，但始皇和项羽的江山可是人家一点一点打出来的，那么高祖皇帝对他们忠心了吗？”

　　“这……”
　　“再往上走，始皇帝算不算英雄？可是秦国的江山原本是周王分封的，可是秦人不照样灭了周朝？再往上，周武王算不算英雄？商汤算不算英雄？夏启算不算英雄？”
　　我们都无言以对了。
　　“从头到尾，董卓除了拥兵自重，他可反过朝廷？他可勾结过异族？他可阿附过十常侍？没有！相反，除了不怎么听从上级安排，朝廷要他打谁他也打了谁，上次西北会战险些把自己命都搭上了。所以你不能说董卓不忠，只能说他不忠于朝廷。可是朝廷本来就是个王八蛋，董卓不听王八蛋的话又怎样？他就敢，而且他做到了，而且他还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功，这不是英雄，谁是！”
　　大哥这些年的话是越来越反动了，但是，我和益德都听得很顺耳、很舒服了。有人说凡是对现状不满的人都会自动将矛盾转向政府，这话虽然听着没道理，但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益德说道，“天下就只有董卓这一个英雄了咯？”
　　“非也。”大哥说道，“董卓虽然是英雄，但毕竟年纪大了。历史未必会给他展示的机会，就算给了，我估计到时候他也要落伍于时代了。我以为，天下起码还有三个英雄人物。”
　　“谁？”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大哥的答案，不料他却来了一句。
　　“年轻人的事情，不好说。”
　　我勒个去，这算什么回答！
　　“没办法。”大哥解释道，“董卓他们都是已经确立了自己地位的人，而年轻人们现在才崭露头角，以后没准就随随便便地挂了，那就很难评定是不是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