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将水龙头关掉，拿起毛巾，忙着给地板吸水，将毛巾里的水绞到抽水马桶里，折腾重复良久，才终于将地板上的水，全部弄干。
　　抽水马桶里，团着浑浊肮脏的黑水。
　　他困难地剥掉粘湿的裤子，一摸浴缸里的水，已凉。他颓然坐下，有一份疲惫，还有一份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恐惧。
　　凉亭那边有一股无以名状的力量，和着他渐深的莫名恐惧，在他内心里，开出诡异的花朵……

2012-2-26 17:51:00
　　『捌』
　　那一晚，辛远辗转反侧，等沉沉睡去，已是星移斗转，曙光来临前。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像是很多玻璃砸碎了，砸在他梦里。而他在梦里，不停在拼凑着那些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玻璃……很累很累。
　　等他醒来，一身的汗，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浇过似的。
　　看了看外面，似乎已近中午，他眯缝了眼睛看了看一抹投进室内的天光，才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一看时间，早已过了和汤一友约定的时间。

　　在那一瞬间，理智回归，各种焦虑、着急、愧疚等情绪，让他在那一刻很想做鸵鸟，把头埋起来只露出屁股，用这样拙劣方式回避这份工作，回避要接触的人。但过了三秒，神魂不定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拨通了汤一友的电话。庆幸，没等到辛远的汤一友也放了自己的假。
　　他找了一下自己踢在床下的拖鞋，心里想着“今天，该去买双板鞋了”，然后慢慢悠悠地将脚放进拖鞋里。
　　最喜欢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来耗上很久的时光，乐趣无限。
　　他看着脚上那双拖鞋，有个图案，是可爱的小熊头部，小熊的眼睛很有意思，黑白分明，很有神。正当他要把视线挪移开时，他突然被小熊眼睛吸引：眼白微微有些翘起，和眼黑断了层似的。
　　辛远心生诧异。伸手。捏住小熊的眼白一端，轻轻一揭，整一块眼白剥脱了下来。
　　原来图案上的小熊眼睛是全黑的。这一块有层次的眼白，似是有人画上去的，仔细一看，很像是女人们用的白色指甲油。再一看另外一只鞋，那眼白也是用指甲油涂抹上去的。
　　辛远冲到鞋柜里一看，凡是有小熊图案的拖鞋上，都在眼睛那个位置，被抹了一层白色。穿透这些黑白分明，映照出他的惊异。
　　他，同那堆眼睛对视了很久……

2012-2-26 17:52:00
　　挂了汪犹衣的电话，他一直步行，走在街上。
　　汪犹衣说得对，他又没给过她他家的钥匙，她怎么进入的了？就算进得了，按照汪犹衣那大女子个性，的确做不出这种细腻的事来。
　　他也后悔打了这个电话，仔细一回想，汪犹衣什么时候涂过指甲油啊？！
　　若是小偷光顾，一进这穷徒四壁的房间，徒生怜意，又因闲得无聊，做这等乐事或许也可以在人家家里打发打发时间……但前提是，他（她）得随身携带白色指甲油！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小偷，那他（她）是全世界最有童心也最有趣的小偷。
　　辛远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出神时的笑容，迷人而纯真，令人如沐春风。
　　迎面而来有个女人，误会他冲她笑，情不自禁也相逢一笑。见此，辛远心知误会，却依旧直视着她的目光，似要迎上前去。在擦肩的瞬间，女人驻足，而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不用回头看，也能料想得到那女人惊愕的神情。他像做了恶作剧的坏孩子，露出痞子一般的笑容。

　　街道上的汽车声飘来又飘去。每个人，像一个轻飘飘的符号，飘在街上。
　　对面走来一群十多岁的年轻人，黑色包裹着自己，黑的衣衫，黑的嘴唇，夸张的黑眼圈，黑色与金属色的饰品，哥特式的装扮。每个人都有刺青，穿孔，眼神冷漠，步履匆匆。
　　在与一名眼圈画得特别黑的男孩擦肩而过时，他们彼此瞥了一眼。冷不丁的，辛远有点被吓住，被那双黑眼睛。他脑子里一下子跳入了小熊拖鞋的眼珠子，那放大的墨黑。
　　异样的感觉就是从这时开始……
2012-2-26 17:52:00
　　人的背后没有长眼睛，但人有种奇怪的直觉——当有人在身后偷偷注视着你时，你总能感觉得到！
　　辛远感觉有人在背后死死地盯着他。他猛地回头。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没看出任何异样。
　　他默默转过头，但异样感如影随形，无法去除。他仍是感觉得到，在某个暗处，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那股气场，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却仍能直直射来，清晰、精准……大太阳下，没来由的恐惧和寒意，蔓延全身。

　　他迈着夸张的步伐，疾步穿梭在人群中。直到他看到有一家板鞋店，他像逃命一样冲了进去。
　　店内人很少，年轻瘦削的店主专心致志地坐在电脑边，不看他人一眼。
　　辛远边看鞋架上的鞋子，边再次感受身后的动静……被窥视的芒刺在身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消失。
　　他松了一口气，沉下心来，仔细选鞋子。选好了一双，喊店主，让他给自己拿适合的码来。店主懒懒起身，应了一声。转眼，人一闪，已进了库存房。
　　店内的客人陆续都离开，店里一片寂静。辛远已脱下鞋子，坐在试鞋凳上，东张西望。
　　他差点要错过，就在他掠过视线的一瞥，他见到前面那块大玻璃上，模模糊糊，映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如一星闪光，借着阴影，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在挨近……他蓦然回首。只一瞬间，店内空空如也，没有什么人！

　　他被点住了似的，沉浸在冰冷的恐惧之中。
　　这个世界，同他隔绝了似的。
2012-2-26 17:53:00
　　一口气跑到家里，他已是汗流浃背。
　　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多的路，飞奔在密集压低的梧桐树下，穿梭在那明明灭灭的光线中，他幻想，自己能有魔法，能立刻在这段微微发白的路上消失，能立刻出现在他的家里……
　　只为了逃避身后那一双眼睛！

　　关上门，心激烈地跳动，但被紧盯着的感觉已荡然无存了。
　　他看到自己刚才出门前，那一堆被自己从鞋柜中拿出来的鞋，看着那些小熊的眼睛，他的情绪又生出变化……他忍无可忍，几乎带点愤怒，将所有鞋子都扔进了鞋柜内。
　　关上鞋柜门，门口的玄关处已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自己付了钱，却忘了拿那双鞋。
　　他有些懊恼，却再也没有勇气，再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