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7 09:20:19
　　46
　　李大山父子俩颓丧地坐在山洞边，进山已经快两天了，挖了不下二十个蛇穴，除了那条大臭王，他们一无所获。
　　“老爹，蛇都去哪里了？冬天不是应该躲在洞里睡觉吗？”
　　在遇到大臭王时，李大山就隐隐感觉不对劲了。这种季节，不掘开蛇窟基本不可能见到蛇，那条大臭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冰天雪地玩起了围猎游戏。
　　夜幕降临了。天气很冷，父子俩蜷缩在岩洞中，升起了篝火。
　　“老爹，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吗？”
　　“是啊，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可是一条蛇都没有捉到。对了，你上次说要送我去城里读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一家人离开大山，去城里过好日子。”
　　“我们有钱吗？”
　　李大山愣了一下，说：“会有的。”
　　李高眼中闪着火光：“可是我不想去城里，听说城里人很坏。”
　　李大山笑了：“别听他们乱说，城里有好学校，好老师，你要上大学的！”
　　李高想说他一点也不想上大学，但怕惹父亲生气，没有开口。李大山拍了拍儿子脑袋，示意他该睡觉了。
　　夜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只听见柴火爆裂的声音。
　　李高睡熟后，李大山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眼中充满爱怜。他添了足够的柴薪，让火短在时间内不至于熄灭。然后，他将包里的食物和饮水都拿了出来，放在儿子的身边，只带上了必要的捕蛇装备出发了。
　　这里是东昆仑的腹地，兼有高原和温带阔叶林地貌，但这一切都被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下。李大山站在悬崖边，岩壁上生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他用手电光朝悬崖下一照，黑洞洞的，他打了个寒战。李高是要上大学的，他想，然后紧紧了腰带，手电咬在嘴里，借助裸露的树根和灌木一步一步向下爬。抖落的积雪扑簌簌掉在他脖子里，李大山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

　　去年冬天，整个地区的蛇类数量就大大减少了，也许是运气太差，进了一趟山，他只收获了一条中等个头的大臭王和一条三索线，这是史无前例的。他不甘心，在附近的大山中转悠，带来的食物吃完了就打野兔，挖草根，硬是撑了十多天，几乎绝望。后来野味也抓不到了，他饿得不行，偶然在悬崖边发现了一丛野果子，便冒着大雪爬上百米高的悬崖去摘果子，却无意间发现了它。
　　它，是一条扁尾蝮蛇。
　　这种大多栖息在悬崖绝壁的小型毒蛇是高原蝮的一个分支，遍体灰黑色，善攀爬，但繁殖能力低下，数量极少，国内只在一些人迹罕至的高山地区偶尔能见到。它的毒性较一般的高原蝮更强，一旦被咬伤十有八九都会没命，不过性情温顺，不主动攻击人。
　　李大山爬上悬崖后看到了一个隐藏在树丛和杂草后的天然岩洞，从岩洞中伸出一条石坎，李大山便沿着这条石坎爬上去摘果子。没想到石坎塌了，李大山险些从悬崖上摔下来，幸亏及时抓住半截树干，化险为夷。石坎垮掉后露出一个凹槽，当时那条扁尾蝮就藏在里面。
　　李大山一见这条扁担头（当地叫法）就两眼放光，也不觉得饿了。
　　2013-09-17 20:18:13
　　47
　　对于捕蛇者来说，防蛇毒比捉蛇更重要，雄黄、大蒜、凤凰草之类李大山当然很熟悉，但对于某些特别厉害的蛇，这类方法效果非常有限，这时候就要用到更传统的方法，蛇毒。正所谓以毒攻毒，老一辈的捕蛇者用这种方法比较多，不过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因为这种方法有个致命的缺陷。
　　打个比方，如果中了金环蛇毒，可以用眼镜蛇或者竹叶青的毒试试，正如我说的，只能“试试”，有两种结果，一是两种毒液互不干涉，同时发作，死得会很惨；另一种就是互相抵消，毒基本就解了。这取决于中毒者的身体条件和毒液的性质，似乎没什么规律可循。
　　不过这种状况并不是绝对的。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小女孩不小心被剧毒银环蛇咬伤，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用，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恰好当时有个捕蛇者捉到一条扁担头，没人认识这种蛇，对它的毒性也不了解，但考虑到这种方法成功率本来就低，索性就试试，结果小女孩很快就开始抽搐，口吐白沫，一度昏死过去。家里人伤心欲绝，已经准备丧事了，没想到第三天那小女孩居然好了，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似的。

　　之后他们发现，扁担头的副作用是可以避免的，即间接摄入。比如让一只鸡中毒，然后喝下鸡血，就不会出现抽搐和昏迷，之后的几个中毒者用了这种方法后很快也好了。最神奇的是，有些得了中风或者其他严重疾病的人喝了鸡血后也渐渐恢复。不过注入鸡体内的毒液量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果量太大，鸡会直接死掉，那这样的血就不能用了，如果太少，起不了作用。另外取鸡血的时间不能拖太长，在中毒后几十分钟到几个小时不等，再长就失去了效果。

　　扁担头成了救世主。后来那条扁担头死了，唯一的救星也没了。
　　李大山吸取了教训，知道扁担头是没法人工饲养的，取了毒液后就将它放了。毒液在常温下只能保存24小时，他用一个小玻璃瓶将毒液盛好，放进装满积雪的塑料袋中冷冻了起来。没有捉到蛇，多年的捕蛇神话就要破灭了，但有了这些毒液，至少可以为村民们治病，他感到很欣慰。
　　不知道为什么，李大山带回毒液的事被城里的一个大老板知道了。那老板得了胃癌晚期，听说有这么一种神药，重新燃起了希望，便主动找到他，要买他的毒液。李大山说毒液已经用光了，那老板悻悻离去，据说不久就归西了。
　　其实毒液并没有用光，李大山不忍心拒绝村民的请求。后来和另外一个捕蛇者喝酒聊天，对方骂李大山笨，白白放跑了10万块钱，有了那些钱他就不用缩在山里捉蛇，可以去城里，让李高上好学校。
　　李大山忽然就清醒了。对啊，李高要上大学的，没钱怎么上？他需要钱，他不能让李高一辈子呆在大山里，更不能再捉蛇！所以当第二次机会到来，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李大山先说明了情况，这毒液不是万能的，不敢保证绝对有效。对方是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女人，说没关系，有希望比没希望好。于是李大山哆哆嗦嗦地要了30万，对方说只要能治好女儿的病，100万都成！李大山又开始犯傻了，说，不要100万，就要30万！
　　那女人很快给了他一张农行卡，说里面有15万，只要李大山把毒液给她，立刻就给他另一半。李大山没跟妻儿提这件事，他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同时也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怀揣着这个惊喜，李大山对其他蛇已经没有兴趣了，若不是李高跟着来，他根本连一个蛇窟都不会挖。
　　李大山下到石坎上，左右打量，和去年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只是积雪更深了。他知道只要没有特殊因素干扰，蛇类终其一生都不会远迁，但他不确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也许它真的还在那里等着他！

　　它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