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戊辰的专业课成绩不比任何人差，两三万字的毕业论文却得了个C，而且最开始导师李光渠教授连C都不愿意给他，后来熬不住他的“苦口婆心”，才勉强及格，否则苏戊辰会成为拿着最好的专业课成绩却无法毕业的第一人。
　　用他的话讲，苏戊辰的论文像一篇志怪小说。苏戊辰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现在再去看，连他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当时却意志坚定，即便那都是些纯理论的东西。

　　“精神退化论，嗯，很有意思。”
　　苏戊辰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应良教授将厚厚的一叠A4纸放在他面前，那是他的毕业论文。
　　“别这样看我，我和你的导师李光渠也算是老友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吗，就是因为这篇论文。李光渠给我推荐了6个人，我看了他们的论文，老实说没什么亮点，为此我还和他吵了一架。怎么说呢，他这人，最适合教书，搞科研，不靠谱。”
　　苏戊辰心里竟有隐隐快意。他继续说：“我一再跟他强调，这几个学生顶多算是人才，而我要的是怪才。他骂我不识大体，太浮躁，科研要的是理性和脚踏实地。哼，真是迂！我们吵了半天谁也不服谁，他就冷笑着把你的论文给了我，然后等着看笑话。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合我口味的，正好你也投了简历，就通知你来复试了。说说看，你怎么会想到精神退化论的？”
　　所谓的精神退化只是一个方面，同时伴随着肉体的进化。即在生命的最初期，并没有肉体这种东西存在，生命是一片纯能量，纯精神。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肉体出现，并在自然选择下不断完善，以适应新环境，而精神则在持续退化，这是两条不平行的线，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两条线必然相交，这时候肉体进化和精神退化都达到巅峰，当跨过这一点，它们又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即肉体开始退化，精神重新升华，最终回到最初的纯能量形式。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虽然我们的科技和文明越来越发达，甚至能通过基因工程再造人体的部分生理结构，但精神力量却在不断消逝，我们的视野越来越狭窄，只看得到最表面最实质的东西，而世界显然还有很多“深邃而虚幻”的存在……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生命的发展是能量和质量的转化过程，开天之初，世间的一切都是以能量的形式存在的，质量为零，能量为无穷大。此后纯能量减少，质量增加，达到临界点，能量和质量平衡，然后质量开始重新转化为能量，未来的某个时候，你我，世间一切，都会消亡，成为纯净的能量。”
　　苏戊辰被他震到了。李光渠当初不让他及格，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所说的精神太灵性化，虚得很，导致整篇论文看起来像是臆想症患者的涂鸦。可是罗应良这么一归纳，引入质能转化，它就显得更理性，更正式了。不过，有一点苏戊辰需要纠正。
　　“不是消亡，是以纯能量的形式存在。”他说。
　　罗应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觉得物种爆发和这种生命的演化规律有关？”
　　终于到正题了。
　　“是的，据我推测，在转化的大框架下，许多物种还有独立的小框架。蛇类是这个星球上最具灵性的动物，它们很有可能比人类和其他动物提前到达临界点。”
　　“等等，你是想说，气候变化，物种爆发，这一系列怪事的发生都是因为我们正在逼近临界点？而蛇类先我们一步？”
　　2013-09-09 22: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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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戊辰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离谱，他浅薄的研究和千辛万苦找到的证据只能支持其中不到十分之一的结论，但他相信不久就能找到更让人无可辩驳的证明。不过……
　　“按照你的说法，蛇类生物现阶段的肉体进化和精神退化已经达到巅峰，再往后，就会往反方向发展。”罗应良看起来很激动。奇怪，这些内容论文里应该都有提到的。
　　“是的，接下来可能就轮到人类了。我们复杂的生理构造将会逐渐退化，而灵性的体验则会越来越丰富，我们会看到很多平时绝对看不到的东西，和很多所谓的超自然力量，比如和灵魂进行交流，因为灵魂也只不过是能量。当然，不一定是用眼睛看，因为那时候眼睛这种精密的‘成像仪器’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苏戊辰在罗应良脸上捕捉到一丝哂笑，这让他略不爽。罗应良不相信他的话，对他的理论更是呲之以鼻！肯定！
　　“我有个问题。”罗应良说，“就算你的理论正确，那么质能转化的速度也一定非常慢，和自然选择的速度相当，对吗？”
　　苏戊辰点点头。他又笑了：“既然如此，还是没法解释短期内为何会出现新物种。先不说它们和原始物种‘同基因异性状’，其生理结构的变化本该花费数百万年才能完成，这转化速度，是不是太离谱了？”
　　苏戊辰愣了一下，说：“逼近临界点，转化速度加快是可以接受的。”很没底气的回答。
　　“那在临界点到来时，蛇类生理构造的精密性和复杂性势必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有没有可能超过人类。”
　　苏戊辰张大嘴，这个问题他没想过，这时候他已经有点狼狈了。罗应良没打算就此打住，继续追问：“如果超过人类，会发生什么事？生理构造的极限是什么样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当人类的临界点到来时，我们的身体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不会像sala一样身上长毒瘤吧，或者干脆都变成超人，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苏戊辰满头大汗，很有把论文揉成一团丢垃圾桶的冲动。他知道罗应良的意思了。
　　“临界点，也许就是人类文明消亡，让位给其他物种的时刻。”罗应良冷冷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那时候的人类，是最愚昧，觉悟最低，而武力却最发达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一家亲？得了吧，回头看看历史，还不够明显么？”
　　苏戊辰没法反驳。
　　罗应良停了停，换了话题：“戊辰，木川把你的经历简单跟我说了下，今天我叫你来，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戊辰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明白他说这个用意何在。
　　罗应良并没有急着说下去，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待。苏戊辰略显局促，然后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某些东西，狠狠拍了一下脑袋。可是，这种可能真的存在吗？
　　“可是三头是朝着爬虫类的特征在变化，难道人类生理结构的极限是爬虫？”
　　苏戊辰打了个寒战。
　　“这件事和你的这套理论也许有某种联系。如果是，他为什么会先于其他人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和那条‘蛇王’有关。假设成立，你是第二个和‘蛇王’有亲密接触的人，你的身体是否受到了类似的影响。”
　　苏戊辰喘着粗气，不敢再想下去。
　　罗应良语气稍缓：“我鼓励年轻人有想法，不过想法不能只停留在表面，要深入，越深入越好。穷根究底的作风，是外务部，或者说，是整个科学研究最基本的要求。”
　　这次谈话是苏戊辰有生以来感觉最失落的一次。罗应良不愧是世界级的生物学家，他并没有对苏戊辰的假说本身提出质疑和攻击，而是坦然自若地带着他在他自己修建的道路上一直走，然后看到前方是悬崖绝壁。
　　罗应良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地说道：“希望你的理论永远只是个假说。”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留下苏戊辰独自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