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的狰狞面孔》
第33节

作者: 王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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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长七尺八寸,天质自然不假雕饰,宛如玉树临风,无需刻意装扮,亦能以超脱气度流露出自然美感。
  一次,嵇康在山泽间采药游玩时,忽然灵性大发,陶醉于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以至流连忘返。一群樵苏(打柴砍草之人)碰巧遇到了他,对这位龙章凤姿、卓尔不凡的浊世佳公子,皆惊为神仙下凡。
  鹤立鸡群的嵇康,凭借风姿特秀、远迈不群,赢得了社会诸多美誉。
  有人夸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有人赞美:“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在所有评价中,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之言最为夸张:
  “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他醉酒之时,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这位十全九美的奇男子,个性狂放而孤傲。
  他才华横溢,重情又清高,观点强硬却不渴求世人接受。为了避开俗世的喧嚣,嵇康隐居山林,在与挚友打铁的过程中作出《太师箴》等奇妙美文。他是一位孤傲的帅哥,更是一员不应属于污浊世界的酷哥!
  嵇康是爽朗热情之人,以率性而为、爱憎分明、豪放豁达的鲜明个性,一跃成为“竹林七贤“中最负盛名的领袖人物。他厚老庄而薄孔孟,终日于竹林中与平生好友清谈玄学。不求明达于诸侯,但求轻轻然而独立,纵有绝世才华,也只醉心于洛阳郊外的铁匠生涯。然而,于世无争的悠闲生活,却因一次来访而戛然而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嵇康的铁杆粉丝,钟会!

  对持才傲物的钟会来说,生平唯一景仰的同龄人,唯有年长自己两岁的嵇康而已。
  昔日,钟会写了一篇《四本论》,虽有心让嵇康指导,却又胆怯而不敢敲门直入。他仿佛怀春少年,悄悄来到心上人门外,偷偷将《四本论》从嵇康窗下塞入,接着就兴奋地跑掉了。
  可是,嵇康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一句品评的话都没有,让钟会自尊心大受打击。
  钟会得宠于司马昭后,逐渐成为朝廷里的红人。有了事业和名望撑腰,钟会面见偶像的信心大为增强。
  为了表示敬意,钟会衣着华美,专程带上大量宾客,步行前去拜谒嵇康。
  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在一颗柳树下,见到了专心打铁的嵇康。
  日期:2012-02-26 21:02:23

  51、分道扬镳
  面对仰慕已久的巨星,钟会领着宾客站在柳树旁,默默注视着嵇康。
  让他失望的是,嵇康似乎没有留意自己渴望的目光,只顾埋头打铁,丝毫没有接待来宾之意。或许,是偶像不喜欢太多人打扰他安宁、自然的生活。
  良久之后,钟会无奈地招呼宾客们打道回府。临走前,嵇康突然发话了: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精神为之一震,立即回复说: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问句和答句,皆出自佛学经典《维摩经》第五卷,讲得是文殊菩萨探病维摩诘的故事。二人一问一答,看似漫不经心,却已尽显二人才智。
  嵇康以受访者维摩诘的话表示欢迎钟会,同时也提醒他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相交贵在随缘,不必如此刻意。钟会以探访者文殊菩萨的话作答,虽没有当众出丑,但在风度上与嵇康已高下立判。
  钟会远没有文殊菩萨开阔、豁达的胸襟。当他拂袖而去后,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嵇康的高度,心灵逐渐出现了扭曲。
  钟会走了,竹林七贤却要散伙了。
  因为钟会绝非代表自己而来,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巨大的身躯:司马家族。司马氏代魏之心日盛,正需借助竹林七贤的名望以作门面装饰。

  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下,最年长的山涛心动了。
  山涛是拘守世俗礼法的彬彬君子,本性上不是一个真正能忘情逍遥世外的人。他身在竹林心系红尘,立志要扬名于世。退隐江湖,不过是形势不利时远避政争的一种方式。想要实现自己的志向,惟有仕官才能有所作为。
  现在机会来了,是时候再次出山了。
  不久,山涛头衔就由原先挂名的选曹郎,变更为大将军从事中郎。
  看着山涛毅然离去的背影,嵇康眼中流露出了悲愤。

  嵇康也曾作过官,担任过曹魏中散大夫(正五品上),故被人称为“嵇中散”。当曹魏权力滑落到司马家后,他就辞官隐居了。道不同,不与谋。
  嵇康抵触司马氏,绝非娶了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这么简单。
  司马氏代曹,意味着曹操抑制豪强、扶持寒素之政的土崩瓦解。司马氏为了笼络人心,大立扶持压抑已久的世家大族,曹操父子时代尚能扬眉吐气的寒门子弟,重新被打入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中。
  光明沦陷、黑暗降临,嵇康的纯洁情操,岂能被司马氏的污浊所沾染?
  他对司马氏的昏暗统治愤然不平,为表示反抗而经常逃入山林,与六位意气相通的朋友邀游在山水之间。嵇康采药于山泽,冬以被发自覆,夏则编草为裳,打铁之余弹一弦琴而五声和。

  忆往昔,七人相聚于竹林,誓言宁可终身不仕,也绝不同流合污为司马氏效力!
  如今,物是人非,长者山涛就要违反诺言,背弃对美好自然的追求,投身于权贵的怀抱了!曾经固若金石的友谊,在司马氏威逼利诱下烟消云散。
  在权势高压面前,竹林间的飘逸梦境竟如此脆弱,乃至不堪一击。
  也罢,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山涛,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山涛是个本份人,也是一位好好先生。
  他当了司马氏的高级幕僚后,从未忘记过去的朋友。既然自己原先选曹郎的职位空缺,为何不顺带提携小兄弟嵇康呢?山涛一番好意,不意却激起了嵇康的愤怒。

  人的秉性各有所好,自己率性自然,崇尚老、庄无为而治,一惯蔑视虚伪的世俗礼法,山涛怎可勉强自己违背本性,强人所难呢?
  人不可有傲气,但绝不能无傲骨!
  于是,嵇康奋笔疾书,一蹴而就《与山巨源绝交书》。奇文惊世绝伦,将作者鲜明个性和兀傲情绪,淋漓尽致地挥洒在文字之中。其才其狂,当世何人能及?
  康白:当年你曾在颖川太守山嵚面前,称道我不愿意出仕。我常常认为这是知己之言,然而也常常奇怪我的这番意思,在你来说还不是非常清楚的,是从哪里你会知道的呢?前年我从河东回来后,显宗,阿都告诉我说,你议论过想让我代替你的职位,事情虽然未成,我却因而知道你原来并不了解我。你通达事故,善于应变,对事情多所随和而对别人很少怪责,而我却性格率直,心胸狭窄,对很多事情不能容忍,只不过偶然同你认识罢了。近日听说你升了官,我很惊恐不欢,恐怕你要推荐我出去做官,像厨师不愿让人说只有他自己在割肉,于是硬要把尸祝也拉去帮助自己一样,使我手执鸾刀,也沾上一身膻腥气,所以想在这里详细 地给你陈述一下事情可否的道理......

  嵇康不愿与当权派合作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司马氏敏感的神经;他“非汤武薄周孔”的观点,又与司马氏注重儒教的立场针锋相对。
  自古天妒英才,来自黑暗中的杀机,已经若隐若现了。
  日期:2012-02-27 21:33:07
  52、断交
  与山涛绝交后不久,嵇康以无比的勇气和过人的胆识,又写了另一篇绝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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