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9-18 14:35:50
近年来,王守澄把持大权,专断独行。李涵对此非常不满。他曾和宋申锡秘密商议过如何除掉王守澄。当时,宋申锡给他出的主意就是逐步剪除王守澄的羽翼。首要目标,就是郑注。按照宋申锡的谋划,首先要让一个信得过的人出任京兆尹。
这个官位负责治理京城长安,手握有京兆府的士兵和衙役,用于弹压市井不法之徒。人们说,长安城有三大害,叫“闲汉、中使、军神策”。“闲汉”是游荡在街坊市集的流氓;“中使”就是宫里的阉人;而“军神策”则是神策军的士兵,他们也常仗势欺人。但是,三大害都有点怕京兆尹。为了确保京城安全,朝廷赋予京兆尹一个特权,遇到危害地方的人,可以直接杖杀。所以,在喜欢滋事的不法分子眼中,一个强势的京兆尹不啻于阎罗王。曾有个很嚣张的流氓,为了夸耀自己的勇气,一只胳膊上刺青的字样是“生不怕京尹”,另一只刺“死不怕阎罗”。不过也就是嘴硬而已。
宋申锡是想利用京兆尹的特权,来对付王守澄和郑注。
我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幼稚到让人失笑。京兆尹对不法之徒有点威慑力,是因为肃靖王畿是职责所在。他依法惩戒犯法之人,谁也不能公开反对。但是,杀王守澄这个行动,本身是一种政变,是非法的。靠京兆尹的权威是不够的。政变最终比的,是真实实力和对时机的掌握。从实力上讲,京兆尹手下区区一点兵和将,岂能和权阉掌握的神策军抗衡;时机把握上讲,京兆尹也处在劣势。历史一再证明,长安宫殿的北门举足轻重。这里可以最快地进入宫殿,控制核心人物。正是如此紧要的区域,不在京兆尹控制下。一旦有变,京兆府的衙役、士卒动作绝不会比大明宫墙外的神策军更迅速。最后一个问题是:谁去当京兆尹?
宋申锡素来没有什么党羽,才为李涵看中。可赤手空拳一个人,又如何斗得过党羽众多的王守澄?这时候,宋申锡想到了一个朋友,叫王璠(音fán)。
说起来,王璠也算是出身名门。年轻的时候,他曾多次接受藩镇征辟,担任幕僚,口碑不坏。尤其是操守方面,王璠颇受好评。这让同样以清廉闻名的宋申锡很欣赏,把他当成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更重要的,王璠在河南时,处决过几个为非作歹的阉人。这使宋申锡相信他有勇气对抗阉党。所以,他在当上宰相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任命王璠为京兆尹。
宰相办事的地方叫中书门下政事堂,出具的文书称“堂贴”。在一个秘密场合,宋申锡悄悄给了王璠一道堂贴,指令他捕杀郑注。见京兆尹眼露迷惘之色,宋申锡还偷偷地出示了李涵的密诏,好让王璠相信这绝不是宰相心血来潮,而是天子的意思。
让新宰相失望的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王璠却迟迟没有动手。转眼,宋申锡已经从秋风微凉的七月十二等到了白雪飘飘的十二月十五。一年就要过去。李涵交待的事还没有一点眉目。每次见面密谈,王璠都找种种借口推托。为什么呢?
因为,王璠是一个很实际、很势利的人。多年来,他努力地塑造“风仪修饰,操履甚坚”的形象,不过是为了博取名声,好早日飞黄腾达。几年前,奸相李逢吉风光一时,王璠百般巴结,甘愿俯身充当鹰犬,当上了御史中丞。对别人则是另一副面孔。有一回,他在官道上遇到德高望重的老臣李绛。当时,李绛的官位是左仆射,品级比御史中丞高出不少。按规矩,王璠应该让道,让李绛先过。可他觉得对方没有什么实权,竟然当街争道。结果,舆论一片哗然。要知道,御史中丞的职责之一就纠察官员的失礼举动。王璠此举,简直就是知法犯法。最后,他不得不狼狈地离开长安,去当河南尹。不过,王璠因祸得福。等到李逢吉一党垮台,党羽纷纷被贬。王璠反而没受什么牵连。在河南杀几个地位很低的阉人立威,王璠还是敢的。但是,杀郑注就不一样了。他深知这个江湖游医在王守澄心目中的地位。王璠虽受宋申锡提携,可他不觉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斗得过右神策军中尉。所以,王璠用了一个“拖”字诀,拖到宋申锡失去了耐心,决定更换京兆尹。
没想到,王璠不甘心丢掉京兆尹之位,一咬牙,偷偷把手里那道宋申锡签发的堂贴交给了王守澄和郑注。
郑注和王守澄把宋申锡的计划当成了一个笑话,决心把玩笑开得更过分一些。不久,一个叫豆庐著的人突然上书,揭发宋申锡的亲信王师文勾结十六宅的官员晏敬则、朱训。按他的揭发,朱训曾对王师文说,当今天子身体羸弱,又没有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多半会由幼弟漳王李凑继位为帝。朱训要王师文转告宋申锡,最好提前和漳王联络感情。豆庐著还说,事后朱训从王师文手上拿走了六鋌银子和八百匹绢,而晏敬则回赠给宋申锡一些衣物,说是漳王的。一切都被豆庐著说得煞有其事,还有所谓的物证。除了银两、衣物,最重要的是一道文书,据说也出自宋申锡的手笔,内容是拥戴漳王称帝。
豆庐著是右神策军的都虞侯,在军中执掌军法,是王守澄下属。这次揭发出自谁的指使,不问可知。下手也很毒辣。要知道,漳王李凑贤能过人,在大臣中颇有声望。你可以想象,他旁观者清,对王守澄之流恐怕是颇为不满的。所以,王守澄决意要在陷害宋申锡的同时,顺手除掉这个隐患。另外,他要李涵自断臂膀,还不能不领情,感谢王守澄挫败了一起所谓的篡位阴谋——真可谓一箭三雕。
王守澄将豆庐著的控状转呈李涵,同时添油加醋,好像一起谋反案已如箭在弦。李涵方寸大乱。他自己就是靠一场政变取代了更有资格即位的几个侄儿才当上皇帝的。内心深处,李涵是很在意这件事的。一听王守澄描述,再看看几件伪造出来的证物,他先信了几分。卷入案件的,一个是自己的爱弟,一个是自己最信赖的大臣。李涵顿时有种被欺骗、背叛的感觉。短暂的慌乱后,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王守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刻建议派出铁骑去杀掉宋氏一门。李涵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宦官马存亮立刻表示反对:“如果这么做的话,京城肯定陷入混乱!最好还是召集宰相,一起商议。”
平定苏玄明、张韶叛乱后,马存亮离开了长安去淮南,不久前才回来,出任飞龙使,同样握有宫里的部分兵力。再加上他的资望,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几年前,马存亮敢于替元和宫变中遇害的吐突承璀平反,就足以说明这一点。要知道,杀死吐突承璀的梁守谦、王守澄都还在,势力正处于顶峰。除了马存亮,谁敢如此?一听这位资深宦官开口,被王守澄等人逼得方寸大乱的李涵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他需要时间,来梳理一下混乱的思路。王守澄这才悻悻地作罢。要不然,二百骑人马已在营前鸣弓擐甲,蓄势待发了。只要接到命令,他们就会闯入宋府,开始一场屠杀。
此时,宰相们正在“休沐”,也就是放假。宫里一传召,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忙赶赴延英殿。不明就里的宋申锡跟着同僚,来到中书省东门。迎面过来的一位阉人铁青着脸,拦下了他,说:“召见的名单中没有宋公的名字。”
宋申锡明白了什么似的,缓缓转过身来,朝延英殿方向,用玉笏叩了扣额头,起身离去。可“禁门烟起紫沉沉”,李涵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来到延英殿后,李涵将王守澄带来的奏折交宰相们传看。几位宰相看了之后,心中一惊,面面相觑。宋申锡为人如何,他们当然很清楚。可又不知如何为他洗刷辩白。见宰相无语,李涵便让王守澄派人逮捕卷入案件中的王师文、晏敬则等人,押到宫中审讯。消息传开后,上至宰相,下到百官,大多噤若寒蝉。仆射窦易直倒是开口了,劈面就是一句“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这句话是从春秋三传的《公羊传》中演化而来,原话是“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将”是“逆乱”之义。也就是说,他竟然硬说宋申锡谋反,应该被处死。在场的大臣们瞠目结舌,对这落井下石的话都不知该骂还是该驳。只有新任京兆尹崔琯和大理卿王正雅接连上疏,请求将宫里审讯的结果交御史台复核。否则,羁押在宫里的相关人证一定会被王守澄屈打成招。他们的建议没有被采纳。但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压力,阉人恐怕要罗织更多的罪名来。
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消息,王师文逃走了,没能到案。到案的晏敬则等人竟然对豆卢著诬告的事供认不讳,还一口咬定是宋申锡派王师文去联络漳王李凑,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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