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立就在蛇口附近的南油工业区，还不到十分钟王岚已经把车停到一栋白色的工业大厦楼下。两人坐着“咣咣”作响的货梯，慢悠悠地到了四楼，货梯门“哗啦”一声打开，露出了黑乎乎的走廊，王岚熟门熟路地转了两个弯，走进华立小小的门厅。
　　门厅里几只日光灯照得很明亮，但戴明伦注意到，头顶上的天花缺了几块，像正在换牙的孩子那样，露出几个丑陋的缺口。迎面摆了一个简单的前台，但前台的后面没有人。
　　王岚径直走到前台旁边，用手拍了拍台面：
　　“有人吗？”

　　连叫几声后，一个穿蓝色工衣戴眼镜的姑娘匆匆出来，手里还拿着块电路板：
　　“请问？哎呀，原来是王小姐，你们怎么来了？路总去北京开会了。”
　　王岚认出这姑娘是华立的内勤小张，便微笑着说：
　　“小张，这是我们的总工，我们正好路过，想来参观一下。”
　　总工的衔头让小张更紧张了，她涨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欢迎……，你们二位，就是不知道你们要来，一点准备也没有。”
　　两人跟着小张往会议室走，路过华立的工作间时，戴明伦发现里面规划得很整齐，七八个男工正在各自的工位上，调测着电源，但车间四处散放着一些物料，显得有些零乱。

　　三人进了会议室，小张打开灯，戴明伦发现靠墙摆着一个不大的玻璃陈列柜，恒佳订做的电源赫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陈列柜里还有一叠华立的宣传彩页，戴明伦随手拿起来翻了一下，上面罗列了华立的主要客户，恒佳排在第一位，其他的那些公司，戴明伦心里都没有印象。
　　看来，我们确实是华立最主要的客户。
　　正当戴明伦研究着华立的资料，小张已经给两人倒好了水，找出一本最近的《清华大学学报》
　　“嗯，总工，王小姐，我们公司虽然小，但路总的技术是一流的，你们看他还在清华的刊物上发表论文呢。”
　　戴明伦伸头一看，学报上果然有一篇路总作为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
　　看来老路倒是经常这样向客户炫耀他的技术呢，连这小姑娘说起这些来，都像讲课那么熟练。这倒是个有特色的推销手段。
　　戴明伦浏览了一遍那篇论文，他对电源不太熟悉，看不出水平高低，就对小张说：
　　“这篇论文你帮我复印一份，等路总回来，你告诉他我们来过。”
　　在回去的路上，王岚边开车边有些歉意地说：

　　“戴总，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了一趟。”
　　“不，我正好可以对老路多了解些，知己知彼嘛。”
　　回到办公室，戴明伦又拿出那份复印的论文研究了一会儿，但还是看不出要领。
　　这老路的技术，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对了，我日本有个导师不也研究电源吗，我将这论文的英文摘要传过去，让他评判一下，将来跟老总变起来，也好有个共同的话题。
　　日期：2007-11-26　11:35:44
　　过了几天，戴明伦接到路总的电话，说刚从北京回来，马上到恒佳来回访。

　　这一次戴明伦做了充分的临战准备，但他在公司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王岚，心里又不禁有点没底，正要打电话，门口已传来路总的亮嗓门：
　　“戴总，不好意思啊，上次让你空跑一趟。”
　　路总五十来岁，五短身材，下海前在清华教过大课，嗓门一直很亮堂。他边说话边和前来迎接的戴明伦结结实实地地握起手来，戴明伦虽然见过路总几次，但从来没用心琢磨过他，现在这握手的第一印象告诉他：这老路大半吃软不吃硬，自己只能以柔克刚。
　　两人互相推让着进了会议室，戴明伦故做好奇地问：
　　“怎么，路总一开年就回北京参加学术会议吗？”

　　“学术会议？啊，说不上，其实是国防科工委的一个项目，”路总说到这里，有些神秘地左右看了看：
　　“咱们也不是外人，是中国的长征火箭上想用我的电源，一个项目有两百万呢!”
　　糟糕!老路这回要拿到两百万，对我们的收购更不放在眼里了！
　　戴明伦心里转着主意，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这项目您拿到手了吗？”
　　“谈过几轮了，这次到北京去都定下来了，还要过一个资格评审，那不过就是走走过场而已。”

　　“那项目一拿下来，您主要忙那边了，我们今年的销售额要增长一倍，华立能保障供货吗？”
　　路总一听这话，马上从兴奋的侃侃而谈中警觉起来：
　　“戴总，我们两家合作了两年多了，你们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心里也很高兴啊，供货的事你不用担心。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合作诚意，今年的价格我给你们降5％，这是最惠国待遇了啊。”
　　路总的善意表示，实际是先发制人的动作。不管是在学术上，还是在生意上，路总都很精明，他知道恒佳的订货量上去了，必然会给他谈价格问题，与其让戴明伦开口，不如先发制人主动小小降价，封住对方的嘴。
　　戴明伦一看谈话已经使路总的情绪兴奋起来，就将恒佳面临的竞争压力开诚布公地告诉了路总，然后以请教的口吻问道：

　　“路总，如果您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我？简单，搞个性能价格比更高的产品，和他们一争高下。”
　　“对了，我忘了路总是技术出身，可惜我们恒佳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研发能力。”
　　“那就想办法先降低成本，喘息一下，再尽快把研发能力建立起来。”
　　“高，实在是高，路总到底是知名教授，我们想了半天，路总一句话就点明了。路总，我们必须自己生产电源，成本才能达到目标。”

　　终于把话说出口了，下面看他的反应吧。
　　路总非常惊讶，一时坐在那里没有吭声，过了一会才说：
　　“你们当然可以生产了，这和华立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没有技术啊，上次我去找您，就是为了和您探讨买断华立的电源技术。”
　　路总终于反应过来，他有些艰难咽了口吐沫，清清嗓子说道：
　　“开玩笑，你这可是有点与……，与什么来着……，”他的思维瞬间短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那个成语。

　　“您是说与虎谋皮吗？”
　　“对对对，你这个打算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嘛，不行不行。”路总连连摇头。
　　“我不这样想，路总，我觉得如果我们谈成了，华立反倒是如虎添翼呢。”
　　“我们只要稳稳当当就好了，不要添什么翼。”
　　“这就错了，路总，现在通信行业发展的非常快，您现在看似稳当，实质上风险很大。一年前，您的电源产品独步江湖，但现在已经有了竞争对手，明后年恐怕就烽烟四起了，你必须追求超常规发展，而我们这次购买技术，可是送上门的一个好机会。当然，那个国防科工委的两百万项目也是个机会。”

　　“你说的很好，戴总，正因为有国防科工委这个项目，我才希望每个月卖给你们的电源，能给我带来稳定的收入。我要把技术转给你，虽然一次性收了一笔钱，但以后吃什么呢？”
　　“路总，你还是没有看清楚我所说的趋势，我知道，恒佳采购的电源每个月能为你们带来十几万的利润，这些钱用来让华立过日子没问题，但要做点象样的事却很难。你现在不是要过日子，而是要尽快占领市场。你拿了我们这笔转让费，把市场红红火火地做起来，那才不会让人说：老陆那个人啊，空有一身技术，最后也没赚到什么钱。”

　　戴明伦用了激将法，他的话句句击中了路总的心病：
　　“唉，话是让你说对了，我们华立做市场是不行。正因为这样，这点电源技术，是我们看家立命的根本！我怎么能把它扔给别人呢。好了，戴总，这事我们不谈了。你们要降低成本，还是从别的方面着手吧。啊，我刚才说过，今年要给你们下浮5％，这话还是算数。”
　　戴明伦根本没想到路总这样理解他的话，一时想不起应对策略。他一咬牙，按崔大伟的说法，得给他形成竞争局面，不管那么多，先把话给说出去吧：
　　“这样的话，我们只有自己把电源研发出来了。”
　　“你们自己搞电源？！”路总像听痴人说梦一样，满脸的不屑：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搞，没有半年的时间，恐怕连门都摸不到，好了，我也该走了，还得回去抓紧时间写论文呢。”
　　话没说完，人已走到门口，没等戴明伦把挽留的话想好，早已不见了踪影。
　　日期：2007-11-26　13:40:21
　　深圳南部工业区，密集的厂房一栋挨着一栋，其中一栋深蓝色的厂房，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木棉树，这里就是天赛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