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58节

作者: 淡淡雨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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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知道我大姑父本来就擅长打铁的手艺,那男子更是不让走了,说这镇上,就有镇州成德军的一家铁匠铺子,管事的正巧又是他的好友,得空常来他这边喝茶聊天。我大姑父既会打铁,他便可以代为求情,让我大姑父去那铁匠铺里谋份差使来干。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找份活计谈何容易?我大姑父一听有这等好事,心思立时活泛了;又想到叨扰了人家如此之多,却无以回报,真这样拍屁股走人,也着实说不过去,和我大姑略作商议,便决定先暂留下来——这内心底下,还寻思着以后自己要凭打铁挣钱,能还上一点儿他们的情份哩。
  他们仨再没有想到:这一留,我爹爹便在镇州呆了十年;而我大姑父、大姑,更是留了整整一辈子……

  好多年以后,我爹爹还念念不忘地回忆道,他刚到镇州平山的头三年,是他这一辈子里最为幸福、最为无忧无虑的一段宝贵时光。
  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你王伯伯和你魏姑姑,那实在也是极为难得的厚道人。认识他们,我等于是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在时时刻刻地关心着、宠护着了。
  “那三年里,我们总是生活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家人。每天,你大姑和你魏姑姑在豆腐铺里忙活,你大姑父则去铁匠铺子打铁,天天有进项,月月有薪饷,日子就过得很是踏实、安稳。而且,这期间家里还喜事不断,先是刚过完光启元年(公元885年)的新年,元月十三那天,你魏姑姑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因为那年你王伯伯正好二十三岁,所以孩子的乳名就叫二十三;当年的端午节,你大姑又和你大姑父简单地拜了天地,结了婚。

  “我那时也不算小了,因此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我们总想先给你王伯伯留着;但你王伯伯却总也不会独吃,非要拉我一起,并且一大半都让我吃了,他才安心。我嘛,说是跟着我姐夫学打铁,其实就是个玩,反正也没有力气抡大锤,不过便是作些拉拉风箱之类的下手活,就这,你大姑父还总是心疼我,让我多歇着,类似于用泥浆炭这样的学徒们该干的脏活,更是从不让我插手。于是一有空,我就抱了二十三,去你王伯伯的炕头,听他说古论今、吹牛唱曲,或者一起逗孩子玩。那日子,真是安闲、舒坦、自在得当神仙也不换呐……”

  可是,幸福的日子似乎总是因其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这样的日子于我爹爹而言,有,且仅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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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6-30 21:40:00
  这三年的年号是“光启”。看起来,我爹爹倒比大唐皇帝还要幸运,因为他确实感受到了温暖如春的幸福之光;而唐僖宗在这三年里所看到的,却满眼都是飞溅的血光了……
  小福祺你是不是有点儿听糊涂了?常言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天下至尊的唐僖宗都满眼血光,如我爹爹这等普通百姓,还怎么可能感受得到幸福呢?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究其原因,一句话,我们的历史,又一次进入到可怕的轮回之中了!
  如同东汉末年黄巾之乱被平定之后,天下很快呈现出群雄纷争的局面一样,大唐王朝在轰轰烈烈地闹了十年黄巢之乱后,同样开始往藩镇混战的乱局方向去了。至此,百姓们的太平梦已彻底成了一地鸡毛,当初忍无可忍地拿起刀枪跟着黄巢和朝廷对着干,起码有一个“天下均平”的幻想;现在,谁拿起刀枪,谁却完全沦为那些心怀鬼胎的节度使们手中的棋子,成为那些大人物为自己博取利益的工具了……

  藩镇之间大打出手,身为大唐皇帝的唐僖宗,是很容易卷入其中的;而百姓就反而有百姓的幸运了,比如我爹爹,只要镇州的成德军暂时不和别的藩镇为争夺地盘之类的事大动干戈,他就能享受到短暂的太平。
  争夺地盘,一般总是发生在邻镇之间,成德军的邻居都有些谁呢?东面是定州王处存的义武军和幽州(今北京一带)的卢龙军,南面是邢州(今河北邢台)孟方立的昭义军,西面,便是李克用的河东军了。看起来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是吧?但事情就是那么微妙:王处存“勤王倡义功排第一”,总体而言,便是一个绝不会主动挑起战事的听话好官;而卢龙军、昭义军,却又跟李克用都有死仇(这些仇恨后面细说),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李克用身上,只要成德军不没事儿找事儿掺和到里面,这太平,便能马虎实现。

  而成德军节度使王镕(又名王矪),是唐懿宗朝咸通十四年(公元873年)出生的,中和二年(公元882年)接替他老爹王景崇当上节度使时,虚岁才刚刚十岁——小福祺你别惊讶,唐僖宗十二岁都能当皇帝了,王镕怎么就不可以十岁当个节度使呢?告诉你,在末世大唐的众多藩镇中,有三大藩镇绝对是特例,他们早就和大唐王朝貌合神离,谁出任节度使,不是由你大唐朝廷和皇帝说了算,而是由他们自己说了算的了;这三大藩镇,分别是幽州、魏州(今河北大名),另一个正是镇州。王镕家从他太太祖父王昇起,就是成德军节度使,在他上任之前,已是四世五公,放眼整个大唐王朝,可以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恰恰因为王镕还只是个小孩儿,成德军的野心,自然就不会太大了。所以我爹爹在镇州平山生活了十年,成德军虽说也和李克用零零落落打过几次仗,但总的来说,真地比较太平。
  日期:2012-06-30 21:44:07
  只是短暂的太平之间,人还是逃不脱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光启年过后,便是文德元年(公元888年)。“文德”这一只用了不到一年的年号,不仅对他大唐王朝,其实对我们家而言,也实在是极不吉利。那一年的三月里,大唐王朝驾崩了僖宗皇帝;而我们家,则接连故去了两条生命:先是四月间,我王伯伯突然病情恶化,回天无力,不幸撒手人寰;后到九九重阳节那天,我大姑生我表哥刘途遇时血崩,稳婆一剪子后,再没醒过来……

  魏姑姑和我大姑父一下成了寡妇鳏夫,自然是再不能住在一家子里了;尤其是王伯伯的几个远房族兄弟,王伯伯活着时他们不闻不问,王伯伯死了,却又觊觎他们家的房子和豆腐铺,便一齐上门,把我大姑父、我爹爹和刘途遇赶出了屋门。
  亏得我大姑父向来与人友善,在铁匠铺里积了好人缘。其他工匠看他们大小三条男丁,裤子破了都只能乱揪疙瘩,日子过得着实不易,就在铁匠铺后面腾了间空房供他们居住。也不收租金,对上锋只说是由他们日夜守护铁铺,以防偷盗。
  人在异乡,连语言都不甚相通,又再没有了姐姐们无微不至的关爱,我爹爹自此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潜下所有心思,跟我大姑父学习打铁技术了。
  日期:2012-07-01 15:54:59
  10良将识好刀
  冬去春来,转眼间,就到乾宁二年(公元895年)。我爹爹已长成了一个七尺高的小伙儿,虽说还是瘦了点,但因为成天就着炉火抡大锤,还是炼得了一身的腱子肉;只是皮肤烘烤得黝黑无比,拿我大姑父的说法,几乎堪比得当年长安城里的“昆仑奴”了。这已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了,可因为穷,又是外乡人,再加上长得寒碜而且嘴笨,脸黑了,白眼珠子显得比平常人要大——可不就有点儿像是呆相了——又连句过年话都不会说,常常一开口,就没轻没重,能顶人一个大跟头,所以别说有人说媒,就是朋友,也只有二十三一个小屁孩子,还能常常过来和我爹爹一起厮玩。

  二十三那时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虽然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凄惶,总是缺汤寡水,他却依然健壮,已长得一般十四五岁孩子那样的身量了。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起来我魏姑姑是个胆小怕事,凡事只求太平之人,可他却打小养成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别看平素也和我爹爹一样地沉默寡言,如若有人胆敢出言不逊,他一准就会豹子一样暴跳而起;一旦动手,还是个不要命的主儿,真真是天赋异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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