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4节作者:
淡淡雨后茶 可惜那姓田的老宦官地位一般,大明宫里面,有地位的大宦官是属于姓杨、姓刘、姓西门那几拨人的。因此拜了老爹后,田令孜得到的帮助也仅此而已——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年轻草率,急匆匆拜错了码头:咋就没有再等一等,争取能叫上杨令孜或西门令孜呢?
但一个人的出身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自己的能力。田令孜自力更生,凭着其的确算有几分小聪明的头脑,又刻苦地认下了许多的字。然后如虎添翼,将那与生俱来的本事更是发挥到了极致,渐渐地,倒也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宦官,一路升迁,至咸通年间,已然混得了个“小马坊使”的职务。
所谓“小马坊使”,确切点讲不是小的马坊使,而是小马坊的使。主要职责:养小马。养大马的叫“飞龙使”。而且,这小马就是小马,品种决定了它们永远也长不成大马。它们是由安南、桂、黔等地进贡来的,因为皇宫里有许多女眷和小孩儿,他们成天闲着没事干,常常也要骑一下马,游个园打个马球什么的,既煅练身体,又忆苦思甜,不忘自己的祖宗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这骑大马怕摔,骑小马就正合适了,总比骑头叫驴要威风、体面得多了吧——由此也可以看出,“小马坊使”虽然是内使之一,大小也算个官,但也就是个除了沾染一身马粪味,捞不到太多油水的职务;且不说不能亲近到皇帝,便是赏钱,女眷和小孩儿又能拿出多少呢?
这么一个管理小马的马夫头子,离擅立唐僖宗的那两位左右神策军中尉的差距有多大呢?打个不甚贴切的比方,就跟酱猪蹄和扒熊掌的差距一样:都是畜生脚爪做的菜,一个是家常菜式,一个却是极品珍馐了。
大唐王朝的宦官,左右神策军中尉和内外枢密使,堪称是终极职务,也即所谓的“四贵”——由于那些“四贵”们好事不干、坏事做绝,百姓们在私下里,又常常讹传作了“四鬼”。
在这“四贵”,不,“四鬼”中,内外枢密使算是来“文”的,是皇帝的贴身侍仆,主要负责接受朝廷内外的各种表章、奏折,以及向中书省、门下省传达帝命,权充皇帝的传声筒和跑腿子——可千万不敢小瞧这传声筒和跑腿子,表面看他们不过是替皇帝喊喊话,跑跑腿,只是个较体面点的奴才。但你想,皇帝掌管着天下人的吃喝拉撒睡,却又身处深宫重闱,他与外界的联络,靠的可不就是上上下下的诸多奏折?外枢密使先皇帝一步把那些奏折瞧了个遍,却有权决定哪份作废,哪份暂且留置不发,哪份转呈给皇帝看,你说他事实上是不是比皇帝还更了解天下大事,更有权力判定事务的轻重缓急?而待皇帝看完外枢密使精心挑拣出来的奏折,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对策方案,却仍要通过内枢密使向下传达,这内枢密使可不就是天下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了?
这样说也许太空泛,不容易理解,不妨假设一下:你是位外放的封疆大吏,地方受了灾你急需要朝廷拨银子救命,但你呕心沥血地写了一份奏折递上去,首先看到的,正是外枢密使;而他外枢密使如果随手往废纸堆里一扔,皇帝将连个影子都没看着,你将就是个白扯;并且除了他外枢密使和你,天下还没有人知道曾有这么一档子事,到头来,皇帝如果反咬一口要治你一个救灾不力之罪,你还连冤都没地方申。而皇帝龙颜大怒,真想拿你问罪时,那位内枢密使在上通下达时的语气和措辞,就尤为重要了,甚至都可以决定你是死是活了!
内外枢密使如此了得,左右神策军中尉的地位却更加牛气,因为,那可是来“武”的了。要知道,左右神策军是京城唯一的驻军,是皇帝的贴身保镖兼打手,既保卫着皇帝不被坏人砍了,又保证着皇帝看谁不顺眼时能及时去砍掉,除了皇帝,天下谁也没有权力调遣得了他们。而中尉则是这些保镖打手们的首领,你说那地位是不是都高得有点怕人?再假设一下吧,如果哪一天你惹毛了神策军中尉,他一声令下,立马就可以召集来几千上万个钢枪利刃、武装到牙齿的手下;而就算你是天下兵马总管,同样吼一嗓子,除了自己的家丁,你还能喊来谁?兵都归各镇节度使、观察使们管,并且至少在京城之外几百里远哩!
也正因为在京城里,数左右神策军中尉的兵权为大,他们才能干出擅立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混账事来嘛。
小马坊使离“四鬼”的差距如此之大,这田令孜咋就能异军突起,生生从刘行深、韩文约碗里抢走了快到嘴的肥肉了呢?说起来,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他大唐王朝也真是气数将尽了。
因为田令孜在当这一身马粪味,“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马坊使时,结识了一位生性顽皮好动,视打马球为生命的小男孩。更不巧的是,田令孜也真心喜欢上了那位长相俊美、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于是,他总是挑出最好的小马,洗涮得干干净净、装扮得漂漂亮亮后给这小男孩骑,并不嫌其烦地亲身示范,教那小男孩各式骑术;玩累了,则冬天备热羹夏天备凉瓜,细心供奉,有时还童性大发地和那小男孩一起分食同一块点心,玩累了躺同一张卧榻上憩息;在日复一日的玩耍嬉闹中,他给了那位幼年丧母、在寂寞和冷漠中几乎自生自灭的小男孩无微不至的关照、和煦如同春风一般的温情、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尊重和认可,令那小男孩也满腹真诚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至亲,在私底下甚至以“阿父”来相称。
老天不开眼呐,那小男孩,偏偏就是后来的僖宗皇帝。
多年后,冯道先生(后面我会说到他)在和人聊天时,说到田令孜,总会说他老谋深算、老奸巨滑。你看你看,他姓田的居然用一种“烧冷灶”的方式,未雨绸缪,“润物细无声”地,就先和唐僖宗搭上了关系……
但说实话,冯道先生的这一说法我却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其时的田令孜和唐僖宗之间,倒是的确存在着一种难得的忘年情谊。这种情谊或者是出于同命相怜(两个人都是衣食无忧、前景堪忧),或者是出于天生投缘,然而确凿却与利益无关,是一种纯粹的、温暖的、只求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人间真情。
遗憾的是当视打马球为生命的小男孩一跃而成为天下至尊时,田令孜那颗原本就并不安分的心,立时就勃勃地跳动起来了,那份曾经的真情,也立时被他当作赖于攀升的工具了——天助我也!大唐王朝大权独揽的宦官出过那么多,凭什么就不该轮上我田令孜也威风几年呢?
更遗憾的是,唐僖宗不嫡不长,当皇帝之前又哪儿受过他人的重视?在他眼里,这大明宫里除了田令孜,又有谁真诚地待他好过呢?患难见真情呐,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儿,他不信任田令孜却又该信任谁?
一句话,这一君一臣,都公私不分,把生活中的情感带到朝政中来了;至于姓田的有没有能力当起政务重任,他俩还真地从来都没有仔细考虑过。
正是依仗这层关系,田令孜半路杀了出来。并耍尽手腕,联合了杨家的杨复光、杨复恭兄弟,西门家的西门思恭等一干大宦官,成功地挤垮了刘行深、韩文约,将他俩送至长安城固定的砍头地点独柳后,自己取而代之,成为了新一任的左神策军中尉,大权独揽的一代奸宦。
日期:2012-05-23 07: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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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一旦大权独揽,很快,便尽显其无赖本色。大唐王朝可谓是点儿背到姥姥家了。
没办法,他姓田的出身低贱,上面虽然有皇帝宠护,下面的拥趸、党羽却还势单力薄,说直白点,他连干儿子还没认过几个哩;对他而言,当务之急便是先理顺上下关系,培植亲信势力,要是不在这方面想点办法走些捷径,他真怕半道上再冒一个“杨令孜”出来,把他挤兑走。
而拉关系、养走狗的捷径,最简便、最直接的,当然就是一个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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