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了一个语气词，周晓清没动静。

　　“这种稿子是发不了的，太矫揉造作，一线工人会这样说话吗？会说感谢领导关爱、不苦不累吗？”
　　“你们试想想，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穿着厚厚的安全衣、戴着厚厚的安全帽，会不苦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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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经理说的其实一点都不差，是我们的采访出了问题。但是我们的地位也很尴尬，如果没有下属分公司的妥善安排，我们也是不可能接触到最基层员工的，东海分公司二期工程何主任的安排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
　　为了能够完成任务，我和周晓清商量了一下，最好的办法是电话补充采访。打通何主任的手机后，听说我们的意思，何主任说不可能的，工地正在紧张施工，太忙了根本找不到人。
　　周晓清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电话递给她：
　　“何主任，我是小周啊。”

　　…
　　“我知道这件事情比较麻烦，很难办，但是这期专题策划，是李书记亲自抓的，他指明你们东海二期筹建办是重中之重，要是你们那一块做得不出彩，李书记怪罪下来，我们不知道如何抵挡啊！”周晓清加粗了语气。
　　…
　　“那好，我等您的回复，谢谢何主任。”
　　周晓清挂了电话，我问她何主任怎么说。

　　“他啊？听到李书记，就说尽力去办了。这帮人，不搬出高层领导还真是唬不住！”
　　没过几分钟，何主任的回电来了，说已经找好3名一线员工，可以随时接受电话采访。
　　从三位一线工人口中，我们听到了很多感人的话语：有一位员工半年多一直在工地上，老婆忍受不了，逼着要离婚；还有一位员工，因为连续二十多小时战斗在工作岗位，结果中暑倒地，如果不是工友拉得快，他可能就被一块砖头砸破脑袋了……
　　第二天，我们刚把稿子写好，还没送给张经理，何主任的电话又来了：
　　“果冻啊，能不能把写好的稿子给我们传真一份，我们的领导也要审审，否则我要被挨骂的。”
　　“好吧，我们尽量往好的方面写，不会出问题的。”
　　“还是给我们看看吧，拜托了！”

　　我把稿子传过去，也送了一份给张经理。
　　这期杂志因为返工的原因，时间变得特别紧凑，还没有等到何主任的那边反馈意见，杂志就排版完毕、送印刷厂了。
　　当知道杂志已经送印刷厂时，只听见电话那头的何主任大叫一声：“惨啦！”
　　（未完待续）
　　日期：2006-12-26　5:12:15

　　（三十二）
　　何主任的惨叫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性——只不过严重不严重，与我们总部没多大关联。何主任不久之后就被东海分公司的老总踢走，调到另外一个小小的分公司去了。我和周晓清闲聊的时候，总有一丝愧疚，觉得我们好像把何主任的大好前途给毁了。
　　问题就出在老宫那篇稿子上，别看那篇小小的、不起眼的四百多字的文章，对于东海分公司却足够致命——尽管在文字上，我们做了很多的技术处理，但是有那么一二十个字，还是不够委婉——张经理说“没事”，我们自然也就不敢再修改。
　　国企的内刊，虽然没有其他大报大刊那么多读者，但是有那么一帮闲人会盯得死死的，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放过。
　　“文字是可以杀人的”——当听到何主任调动的信息后，我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这个。

　　年关已近，各地分公司给神龙集团总部“进贡”的车辆络绎不绝，我和姚正胜——资讯分部里唯一的两个男士，几乎每天拉着拖车到一楼后门的货舱里“搬货”。
　　各式各样的水果、挂历、精美集邮册、腊鸭腊鹅……一批批“贡品”源源不断送来。每天下班回家都气喘吁吁地搬着一大堆东西回家，我们幽默地说：这些东西，不知道值不值得运回家的路费呢？
　　这天，神龙集团山西分公司又空运过来一批“贡品”，我和姚正胜照例拉着推车往楼下跑。
　　“你们来啦？”负责发放的阿缪老远就朝我们打招呼。
　　我们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你们没份的，只有张经理和周晓清有。”

　　“嗯。”姚正胜嘟哝了一声。
　　两箱山西汾酒，大包冬枣，还有山西的陈醋……只有两个人的份，看起来不是很多，我一个人拉着拖车走，姚正胜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尘，两只手交叉、放在背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走到电梯里，姚正胜马上把电梯门按上，背对着电梯里的摄像头，对我说：
　　“妈的，气死我了，阿缪算老几啊？狗眼看人低！想当初我来神龙集团，他还在分公司呢，不就是正式职工吗，有什么了不起？我操！”
　　“姚哥，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式的和合同的，本来就有天壤之别！”
　　“能不生气吗？他妈的，这点东西，既然我们没份，就不要叫我们下去搬了，别的部门都是有份的才去搬，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你们没份’，你不觉得丢人啊？”

　　“嗯，出来混饭吃，就得忍忍这些事情，没有绝对的公平。”
　　“去他妈的公平！你去看看整幢楼，有几个在干活的？国企，就是被这帮人整死的，操！”
　　我正想再说点，电梯门开了，只好拉着推车出去。姚正胜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和我一起拉着推车，给张经理和周晓清分发东西了。没办法，我只能一个人拉着走。
　　我才走到门口，莫小雨听到推车响，伸长脖子，笑着问我：
　　“果冻，今天又发什么啊？”
　　我朝她摆了摆手，低声地说了句：“这是张经理和周晓清的。”

　　她赶忙缩回伸长的脖子，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张经理，这是山西分公司送的年货，放在您的沙发旁边吧？”
　　“哦，好的。”
　　我从拖车上把货卸下来，整齐地摆在沙发边。
　　“让我来看看，他们送了啥。”张经理从大班椅上站起来，回头瞧瞧这堆货物。
　　“太好了！汾酒、陈醋，哈哈，还有冬枣，我最喜欢吃的啦！”张经理像小孩子一样开怀地大笑起来。

　　突然见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你们的呢？小雨。”
　　“张经理，这是只有您和晓清才有的，我们三个没有。”我接上了话。
　　“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这样？？”张经理有点发怒，然后转身，重新坐下。
　　当我把推车放回隔壁办公室的角落，张经理也跑进来了。

　　“正胜、果冻…你们过来吃冬枣，我就放在这圆桌上了，你们自己拿啊。”
　　“嗯，好的。”我的办公桌在最前面，于是应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