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清还在埋头记录，我看见老宫有点尴尬，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不是我吹牛皮啊，两位总部来的大记者，现在好多同类的大型集团想聘请我过去，但是我都不去。为什么啊？一是神龙集团确实对我不薄；二来呢，我的年纪大了，也老啰，就算我想跑，我也得顾着在东海的老婆孩子。”他停顿了一下，朝着桌子那头的何主任说：“何主任，您说说看，是吧？”
　　“呵呵，老宫啊，记者问什么，你就回答呗，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个跑腿的。”
　　老宫接受完采访后，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记者啊，我刚才说的，都能刊登在杂志上吧？”

　　周晓清笑了笑，“宫部长，您说得很不错，我们会尽力的。但是稿子最后是由领导定的，说不太准。”
　　老宫脸色顿时变黑，拉长声音，“哦——”
　　“嘭！”会议室的门被老宫关上。
　　何主任走了过来：“两位大记者啊，老宫这人上半年竞聘副总没选上，牢骚比较多，你们别见怪。可要笔下留情，否则东海分公司二期筹建办的面子往哪搁啊？拜托了！”
　　周晓清抬起头，“何主任，您就放心吧，我们会有分寸的。”我也连忙点头，只见何主任大舒一口气，出去给我们叫第二个采访对象。

　　直到下午四点半，叫上来的五个采访对象，全是部长、副部长。我和周晓清商量了一下，这样可不行，采访有官职的人怎么能最真实体现一线工人的酸甜苦辣、内心世界呢？
　　“何主任，您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一下，让我们采访一两个一线工人，别老是‘部长’什么的了。”我对接完电话、刚回到会议室的何主任说。
　　“果冻记者啊，不是我不愿意，可是一线工人实在是太忙，抽不出身来接受你们采访，要不你们明天早上过来再采访，我今晚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说完，便招呼我们上车，回市区用餐、住宿。
　　他开着自己的桑塔纳3000，让刘师傅载着我们跟着他的车，先到东海大酒店——一家神龙集团绝对控股的四星级大酒店，这在东海市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了。

　　每个人一间标间，我在服务台看了下价格，不打折的标间是998元/间。妈呀，比我一个月的房租还贵好几百了——心里的话，没敢说出来。
　　上去房间把包放下，洗了把脸就下楼，何主任还在酒店大堂等着呢。何主任让刘师傅别开车了，我们就坐他的车，他轻车熟路地开到东海市情侣路的一家海鲜酒家，对服务员说：“小妹，我那间靠窗的海景包房呢？”
　　酒家的领班看到何主任在叫服务员，忙过来迎接：“何主任，来啦？这几位是哪里的贵客？我们这就还剩一间海景包房，专门为你留的。”
　　领班引着我们上楼，何主任边走边回头跟我们说：“这酒家的生意贼好，要不是中午订包房了，现在可能连大堂都没得坐！”
　　我和周晓清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太破费了，在哪里吃还不是一样？”刘师傅没说话，跟着我们走。
　　说是海景房，其实20平方不到，掀开窗帘，外面是一片海（其实说是一条大河还差不多）。何主任指着河对岸的灯火辉煌，告诉我们：
　　“看见了吗？那就是澳门了！一条河，两种制度，天壤之别啊，哈哈——”

　　我瞪大了眼睛，认真看窗外：河面的水在轻微地浮动，两岸的灯光在水面摇曳，倒影之中也显出了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像我这样的山巴佬，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把这些美景尽收眼底，保存在记忆中。
　　“坐坐坐，快坐啊，可以边吃边看，果冻，快坐……”
　　正当我还沉浸在美景之中，被何主任连拉带扯按在餐桌上。
　　我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正准备掏烟，刘师傅赶紧把芙蓉王掏出来，递给我一支，也给何主任递了一支。何主任边给我点火，边朝门外喊：
　　“小妹，小妹。”

　　服务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妹，给我拿三包…，”何主任看了看刘师傅的芙蓉王，“给我拿三包硬中华过来。”
　　服务员转身去拿烟，我发现刘师傅吐了一个烟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何主任点了好多菜：冰糖燕窝炖乳鸽、酥皮焗北极蚌、芥茉汁伴鲨鱼、蟹肉蛋卷……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也记不住的菜式。最后，何主任问过我们不喝白酒后，还要了一瓶长城干红。
　　几杯红酒下肚，大家的话都多了起来。
　　“吴主任，这次来东海，多亏您了，也不用这么客气，随便吃就可以啦。”周晓清端起酒，敬了何主任一杯。
　　“什么呀！你们从总部来，我们这些分公司的就是要接待、服侍好？对吧？跟你们比起来，我们就像狗一样……”何主任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打圆场接着说：“大家吃菜，吃菜。”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何主任胖墩墩、圆乎乎的脸涨得通红。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我无意喝酒，对这些名贵得没有听过、没有吃过的菜肴也没有多大兴趣，两只眼睛总是盯着对岸的澳门看，脑海里好像在搜寻着什么。
　　吃过饭后，回到宾馆，用手机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每次出差，必定要给爸妈打个电话已经是我的习惯。
　　“妈，我到东海出差了。”
　　“嗯，还顺利吧？”
　　“蛮好蛮好，我们是总部来的，他们接待太热情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接着我跟老妈描述了一番我看到的景象，我刚吃的佳肴。

　　“果冻啊，酒少喝一点，伤身体，饭菜多吃，过年回家别让我们看见你瘦了。一个人在外工作不容易啊，我跟你老爸都很好，你不用担心什么，好好工作。”
　　“嗯，你和老爸要保重。”
　　“那不跟你讲了，电话费贵啊，你自己吃饱穿暖，能节省的就节省点……”
　　“嗯！”
　　挂完电话，我不争气的眼泪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走到窗前，我拉开窗帘，看到的是对岸不夜城澳门。在泪花和斑驳的灯光中，我又一次依稀地看到了爸妈的影子：爸爸一手叉着犯有腰椎间盘突出、疼痛难忍的腰，一手拿着课本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而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洗菜、切菜、炒菜，额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很多……
　　这个出差之夜，辗转难眠。
　　（未完待续）
　　日期：2006-12-20　23:54:51
　　（三十一）
　　第二天大早，刘师傅给我发信息，说在酒店二楼的餐厅等我们吃早餐。
　　坐在餐桌前，趁周晓清还没下来，刘师傅诡异地笑着，跟我说：“中华好抽吧？”我从书包里拿出尚未开封的中华烟，递给他。